葉禹岱每次看到與他同朝為官的君澈,都覺得很沒有面子。
君澈性情頗孤高,是朝中人人稱道的美男子,統帥左屯衛軍,以劍法聞名;他葉大将軍骁勇威武,執右屯衛軍之牛耳,也以劍法聞名。
本應該旗鼓相當,但可氣的是——
“我爹說,他最看不慣女人們都直勾勾的盯着你瞧——明明他的武功比你好,馬跑得比你快,那些女人都蒙了眼睛,隻會看張白面皮兒!”衆官下朝時,六歲小丫頭葉舫庭笑嘻嘻的跑過來,扯她君叔叔的官服。
當着文武百官衆同僚的面,葉禹岱的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君澈不自在的“咳”了一聲,平素略顯冷峻的白面皮兒泛起赧色,如玉生暈。
回到府裡,臉已經丢盡,但臉色還沒緩過來的葉禹岱動了真火,拿一根胳膊粗的棍子追着打葉舫庭:“臭丫頭!給我站住……”
葉舫庭個子小,人卻機靈。
她踢翻了四把椅子,打爛了五個花瓶,碰倒了九個茶盞——
就在葉禹岱馬上要捉到她時,卻發現她已經躲在了夫人賀蘭亦難的背後。
“夫人……”葉禹岱滿腔的怒氣頓時都變成了陪着的笑臉。
葉大将軍有三房姨太,但他怕老婆——
老婆讓剝橙子,他不敢剝桔子;老婆要吃葡萄,他不敢不洗葡萄。
老婆要護女兒,他再大的冤屈也隻能賠成笑臉。
其實葉禹岱一直在嚴格的約束葉舫庭——葉舫庭從小吃奶就吃得比别家娃娃多七八倍,葉禹岱一心以為這是好兆頭,雖是女兒,也難保不力大無窮、武功絕世。
盼了三五年,葉舫庭從會叫爹到會走路,會跑會跳,越來越玲珑機靈會讨人喜歡,書卻是根本不讀,看到劍就扔,力氣也隻在吃飯時特别大。
而這時,十三歲的君無意已經開始上戰場了。
君澈的兒子君無意,葉禹岱見過一次——沙場秋點兵,小少年白衣簡裝,挽弓如滿月,十箭正中朱紅靶心,回過頭來,笑如遠山水墨,入畫天地。
平心而論,略顯稚嫩的臉容是沒有他爹那種勾女人心的俊美,但,小少年比君澈愛笑,微笑的神情似春風過大地,連他久經沙場的老将都要心折——
君澈的夫人隻是個相貌平凡的女子,衣着簡潔,不愛貴族女子華麗繁複的裙裝,但她臉上永遠如陽春四月的暖意,教人難以忘懷。
君澈處處讓人看不順眼。
他的兒子懂事,他的夫人溫柔,隋軍破江南時,兩位将軍同時入城,少女們的鮮花都抛向君澈。
這世道實在是不怎麼公平,他奶奶的,将軍又不靠臉帶兵,我最看不慣女人們都直勾勾的盯着君澈瞧——明明我的武功比他好,馬跑得比他快,那些女人都蒙了眼睛,隻會看張白面皮兒!
——憤憤不平的葉禹岱在自己府宅裡罵罵娘,沒想到六歲的葉舫庭聽得一清二楚,也背誦得一清二楚。
背論語時這丫頭可是關了三天柴房,為了換八個大白饅頭,才終于背會了一句“食色性也”。
葉禹岱恨鐵不成鋼,在同僚面前已經無臉可丢,一連幾天,葉禹岱上朝時,都恨不得用官帽的帽沿遮住黑臉。
君澈的話不多,這日下朝時卻和上前幾步和葉禹岱走在一起:“——端午節快到了,怅漓做了些粽子,托我給小舫庭帶些。
”
葉禹岱滿肚子窩火,君澈的夫人沈怅漓有一雙巧手,是故意顯擺怎麼的?人多眼雜,葉禹岱不便動手,其實他真想一拳打斷君澈的鼻梁,打爛他冰雪斧斫的臉,去他的怡然孤高!
忍住火氣,葉禹岱當君澈是空氣,黑着臉自顧走自己的路。
君澈被遠遠的抛在後面,微怔了一下。
其實他不太擅長處理尴尬的場面,也并非清高,隻是用慣了刀劍,少言語,所以旁人會覺得他冷淡。
但夫人沈怅漓卻不同,她的溫柔微笑熨帖人心,隻要有她在,人人心湖之畔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