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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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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學做藥材生意。

    ”郭老闆瞧瞧于潤生身旁幾個男人,胳臂比他的脖子還要粗;又瞧瞧堆在櫃面上的銀子。

    他不情不願地在契約上押下了手印。

     “大樹堂”這個名字在人們心目中有兩種意義:假若你問剛到漂城不久的人,他們隻知道“大樹堂”是當今城裡最大的生藥商,連同善南街這老鋪共有六家分店,最大的一家自然開在安東大街…… 住得較久的人當然知道真正的“大樹堂”不僅僅是一家藥店:這幾年裡,漂城别的藥店一家接一家地消失。

    有的關門歇業,又或改作其他生意;平西石胡同那家大藥鋪則在一夜間變成了“大樹堂”的分店;唯一敢向官府告狀的那個老闆如今還在監牢裡…… 這個早上,藥店後那小倉庫裡沒有人說話。

    隻有兩種聲音:拳頭擂在肉體上的異響;嘴巴被塞着而發出的悶叫。

     狄斌穿着他喜歡的白色棉袍,坐在一爐炭火前伸手取暖。

    對于那“沾搭子”的凄慘啞叫,他似乎充耳不聞。

     他的三個随身部下則在倉庫一角繼續“工作”。

    一個把那“沾搭子”的身體按着,另一個把他的右腕緊緊拿住,手掌貼在一副磨刀石上。

     那隻手掌幾乎已分不出手背還是手心朝天——好幾片指甲已經剝落,指關節也都扭曲,紫腫的掌肉滲出血水。

     “沾搭子”是漂城地道的黑語,指專門在賭桌上出手使詐的老千。

    這個“沾搭子”已經永遠無法幹那種工作了。

     狄斌的第三個手下叫田阿火,他的右拳同樣滲着血水,不同的是那并不是他自己的血。

    盡管磨刀石上那隻手掌已不成手掌,田阿火還是慢慢一拳一拳擂下去,因為狄六爺還沒有喊停。

     這三人都是狄斌從大牢的“鬥角”拳賽中親自挑選的好手,六隻硬拳頭都在血肉裡淬磨出來。

    狄斌喜歡把他們帶在身邊,因為這三人都不大愛說話。

     他們裡最矮小的是田阿火,僅僅比狄斌高了半個頭,前胸後背卻厚得異常。

    狄斌看着他如何一拳一拳繼續捶向磨刀石。

    那動作不激烈,卻讓人感覺每一拳都很沉重。

    田阿火在大牢裡是個死囚。

    狄斌隻看過他在“鬥角”中出場一次,那感覺就像看着一顆圓滾滾的鐵球怎樣把對方壓碎。

    狄斌看完後馬上決定花錢把田阿火從大牢弄出來。

     狄斌終于站起來。

    田阿火停止了。

    那“沾搭子”因為痛楚而激烈呼吸。

    另外兩人把他擡起來,讓狄斌正面瞧着他的臉。

     狄斌凝視那“沾搭子”的眼睛。

    “沾搭子”回避視線——田阿火馬上把他的臉捏住擰過去。

     狄斌繼續凝視。

     那雙眼睛裡有濃濁的恐懼。

     ——不,還沒有。

     狄斌回頭又再坐下。

    “沾搭子”被塞住的嘴巴嗚嗚怪叫,似乎有話急着要說,但狄斌沒有理會他。

    三名拳手又再繼續拷打同一隻已經血肉模糊的手掌。

    小指終于熬不住捶打而脫落。

    田阿火的拳頭落下三十一次後,狄斌又再站起來。

     之前狄斌已這樣重複凝視了三次。

    每次都沒有說話。

    隻是冷冷地、無表情地凝視,然後又是不知何時停止的拷打。

     ——暴力本身不是最可怕的。

    更恐怖的是不知什麼時候才結束的暴力與不知目的為何的暴力。

     這次狄斌終于開口了——被拷打者的心理像突然獲得解脫一樣。

     “我隻問你一次。

    ”狄斌說着時仍是毫無表情。

     田阿火把綁在“沾搭子”臉上的布條扯下,掏出塞在嘴裡的布巾。

     “……是……金牙蒲川……”狄斌還沒有問,他已一邊咳嗽一邊把答案說出來。

    “還有……那姓汪的……角頭老大……我忘了名字……” 狄斌點點頭。

    兩個手下把“沾搭子”放開。

    那身體像個爛布袋般軟倒。

    狄斌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帶着三人走出倉庫。

     坐在店面的掌櫃恭敬地站起來。

    狄斌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用拇指往後面的倉庫門指一指,再用食指在自己喉嚨上輕輕劃一劃。

    掌櫃會意點頭。

     狄斌四人步出店門。

    他仰頭看着“大樹堂”的金漆招牌。

    他讨厭下命令把一個仍然懂得呼吸的人“清潔”掉。

    然而隻要是為了保護這塊招牌,還有所有活在這塊招牌下的人,他沒有任何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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