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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無眼耳鼻舌身意 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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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約的馬蹄聲把容玉山從睡夢中喚醒。

    他想從柔軟的大床上坐起身子,可是腰背的骨頭僵硬得像上了鎖一樣。

     守在睡房的侍從聽見容祭酒的呻吟聲,馬上撥開紗帳趨前來攙扶,然後拿起挂在床角的錦織披風,輕輕蓋在容玉山肩上。

     容玉山眯眼瞧着侍從那圓胖的臉,正想說話,一時卻記不起他的名字。

    容玉山猶疑了一會兒,然後無言略一招手。

    侍從把早已準備好的溫熱水盆拿來,水面漂浮着淡香的花瓣。

     ——從前在幫會裡,下至洗馬的小弟,我全都記得名字…… 六隻指頭掏着水,緩緩淋上滿是傷疤和皺紋的臉。

     ——真的老了嗎?…… 外面的馬蹄聲仍持續,他知道騎者是自己的兒子。

     穿上鞋子,拿起了拐杖,容玉山緩緩步出房門。

     是初夏的午後,可是室外那陣輕風刮過來,他的身體仍不禁哆嗦了一下。

     “午安,容祭酒。

    ”守在房門左右的部下俯首說。

     他們的名字,容玉山倒記得,已經在他身邊做事有兩年多。

    容玉山盤算着,是不是到了該把他們換走的時候。

     自從十年前決心要培養兒子作接班人開始,容玉山便不斷撤換身邊的部下。

    從前開幫立道的心腹要員,不是死掉或告老還鄉,就是給調到外省的分行去。

    十年下來,高級幹部已換過好幾批人。

    他不希望在自己的班子裡存在任何擁有特殊地位的人——任何具有資曆和實權、足以在他去世後威脅他兒子的人物。

     缺乏了像龐文英“四大門生”般的心腹,後果是大小事務都得容玉山親自視事。

    可是他仍憑着過人的魄力,把本系的“豐義隆”組織維持得緊密有條。

     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比龐老二衰老得多吧——容玉山常常如此想。

     他踏前倚着二樓的朱木欄杆,俯視下方偌大的後花園。

     容小山赤裸着上半身,策騎那匹西域來的純種黑馬,繞着鯉魚池盡情地疾馳。

    汗水在他白得像雪的健美胸膛上反映着點點陽光,烏黑的長發披散着迎風飄飛,人與馬都充盈着一股不安分的能量。

     容玉山微笑。

    這孩子實在太俊了,世界上沒有比這孩子更漂亮的東西…… 他曾經以為自己不能夠生兒子。

     ——自從那一次之後…… 在花園東側有一塊辟作練武場的空地。

    兵器架旁邊豎立了一根高高的旗杆,黑色的“豐”字旗在夏風中懶懶飄動。

     容玉山曾經誠心相信,自己能夠為這面旗幟而死。

    很多次他幾乎真的走上了這命運,在最痛苦和危險的關頭他也從沒有猶疑過。

     可是,自從“豐義隆”雄霸首都黑道、壟斷了私鹽販賣生意後,他無可避免地涉足了朝廷政治,他的思想漸漸改變了。

     所謂忠義不過是一種關系而已,整個世界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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