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鳳翔坊分行”之後,蒙真仍是什麼話都沒有說,他獨自走到兒子的房間。
謝娥還沒有睡,正坐在兒子的床前。蒙真進來時,她并沒有表示驚訝,似乎早就預料丈夫會在這時回家,并且到這個房間來。
謝娥才剛剛站起身子,蒙真就一把抱住她。她感覺他抱得很緊,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良久之後,他才把她放開,到床前看看兒子。
根據蒙劄孚家族的慣例,孩子到五歲之前都不會正式起名字,現在隻是暫時喚他“小三子”——在關外,男女孩子都是一同排輩的。
不過夫婦倆早已決定,兒子将來要改名做蒙越,他期許這個孩子将要成為人上之人。
“他睡得好嗎?”蒙真撫摸兒子的額頭。
謝娥點點頭。她沉默了一陣子,然後問:“你……不過去看看她嗎?”
蒙真知道妻子在說帖娃,她就是一個這麼寬容的女人。
他搖搖頭。
“這一夜,我要跟你和孩子在一起。”蒙真的視線沒有離開這個還未滿兩歲的兒子。“把女兒也帶過來。”
謝娥抑壓着憂傷的表情,匆匆步出房間。
蒙真把兒子從床上輕輕抱起來。兒子因而醒過來了,半睜着小眼睛,跟父親一樣的水藍色。
“爹……”仍是牙牙學語的兒子,最先會說的就是這個字。
蒙真再也按捺不住,淚水滴到兒子的臉頰上。蒙真馬上伸手抹去。
“你繼續睡吧……”
不知道兒子是否真的聽得懂。但在那寬厚溫暖的手掌撫拍下,他又合上眼睛,在父親懷裡再次沉入睡夢中。
皇宮的金銮正殿寬長得驚人,平日是文武百官列位朝觐的地方,于今卻是空無一人。
陸英風元帥獨自一人從殿門步進,五尺鐵劍佩在腰間的鞘上。除了殿前禁衛,能夠帶劍進入金銮殿的人,過去一個也沒有。
陸英風把戰盔抱在左臂上,右手則垂下揪着一件濕淋淋的東西,從殿中央直走而過。
正前方的黃金龍椅上并沒有人。
陸英風一直走到皇座下的殿階前才止步。
“臣下回來了。”他朝着那空椅說話。
龍椅微微動了一下。
“别……别殺朕……”一個聲音從椅背後傳來,當中充滿驚惶的顫震。“人來……人來啊……”
當然沒有任何人來。
陸英風無法忍耐不笑,這是他人生最高峰的時刻。
“大逆不道之事,臣下是不敢做的。這次回京,早就說過是為了‘清掃君側’……”
陸英風說着,把右手上的東西往金銮一擲。那東西落在殿階上,又滾滾而下,最後停在階級的最下方。
倫笑的頭顱。
龍椅後面的聲音被吓得驚叫。
“奸佞之首,已除其一。”陸英風即使親手斬下倫笑的首級,但積藏多年的郁憤似未全消,眼睛仍狠狠盯着地上倫笑那張僵死的醜臉。
“南方諸位藩王,日内亦将到京都來,助陛下重扶社稷秩序。”陸英風繼續說。“臣下立了如此大功,陛下不贊臣下幾句嗎?”
“要……要朕……說什麼?……”
“臣下站在哪一方,哪一方就勝利。古往今來,有像臣下這般的将才嗎?”
“沒有、沒有……陸卿家用兵,古今第一……這江山多年來都是仗賴卿家撐着!隻怪朕誤聽奸臣……”
陸英風突然“锵”地拔出鐵劍,那聲音頓時被唬得窒息。
陸英風以劍尖指向倫笑的人頭。
“輕蔑陸英風的人,下場正是如此!”
龍椅後的聲音不敢再發一言。
陸英風這才滿意地收回鐵劍,回身從來路步出殿門。
宮外的廣場上,逾萬“裂髑軍”仍然整齊列陣。他們看見這個從大殿昂然步出的高壯男人——這個曾經是他們最可怕憎惡的敵人,如今又是他們尊崇到極點的男人——同時發出震動整個皇宮的歡呼聲。
陸英風仰首,瞧向已經微亮的天空。
——天,這次你也看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