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心地站在後面觀看。
他已暗中吩咐身後的部下聽他的号令,五哥一有什麼閃失就放弩箭。
鐮首知道不能焦急。
他把呼息壓下去,臉容恢複平緩。
鐵爪感覺鐮首身體發出的氣息突然不同了。
鐮首悠然合上眼睛。
鐵爪愕然。
從來沒有敵人敢在他面前多眨一眼——因為一次眨眼之後,頭顱就可能脫離了身體。
——他竟敢閉目?
鐮首仍然握着“殺草”,但雙臂自然下垂,胸腹大開,似在邀請那隻魔爪攻過來,這違反一切格鬥常識的架式。
可是鐮首的身姿卻是何等自然。
鐵爪無法确定應否進攻。
這時他好像看見了:鐮首額上那顆黑點,發出了一點亮光……
鐮首把“殺草”直刺而出。
非常平凡的動作,不快也不慢。
卻逼使鐵爪退後了。
鐮首仍然閉目,前進了一步,“殺草”再次刺出。
一樣的動作。
鐵爪咬牙,他決定了。
手爪一把準确擒住了鐮首的右腕,猛地往外扭動。
鐮首的手指無法發力,松開了刀柄。
“殺草”離手墜落,插進石闆地上。
狄斌緊張地準備下命令。
鐵爪興奮地看着掉落的“殺草”。
——上次那個刀手,失去它之後,就死了……
鐮首卻不動容。
他左手迅速把鐵爪的手掌壓住,将之困在雙手之間。
鐵爪的獨臂無法收回來。
鐮首躍起來,整個下半身淩空踢向鐵爪。
鐵爪偏身閃過了雙腿。
但鐮首根本不是踢擊。
鐮首整個人在半空橫成水平,右腿後彎勾在鐵爪的頭頸上;左腿則穿越鐵爪腋下,壓在其胸前;雙手仍然力擒鐵爪的手腕,挾在雙腿之間,裆部剛好抵在肘彎外側。
鐵爪額上滲出冷汗。
鐮首腰肢在空中猛地挺直。
他全身的重量與力量,全部集中壓逼在鐵爪被鎖的手肘與肩膊關節上!
擒鎖的動作已完成,被擒的手臂完全伸直。
無可脫逃。
鐵爪想移動全身以卸去那強大壓力,但已太遲。
兩個關節同時發出骨頭與筋脈斷裂的可怖爆響。
兩人纏成一堆跌在地闆上。
鐮首放開鐵爪那條已經完全軟癱的手臂,身體朝後翻滾半圈跪定,反手把“殺草”從石闆拔出。
鐵爪如一條昆蟲般在地上痛苦掙紮,勉力想用雙腿站立。
可是就在他跪起身子時,鐮首已在面前。
“對不起。
”鐮首冷冷地說。
“今天能夠替兄弟報仇的人,是我。
”
“殺草”橫貫在鐵爪的太陽穴裡。
鐵爪雙眼翻白,舌頭不受控制地長長伸了出來。
鐮首拔出“殺草”,把鐵爪的屍體往後踢翻,然後用刀尖割開他的腹部,左手五指伸入仍熱暖的髒腑内掏挖。
終于在破裂的胃囊裡,摸到了金屬。
鐮首左臂猛地拔出,手裡多了一把沾滿血的鑰匙。
鐮首放下“殺草”,急奔到那面鐵門跟前,猛力拍打。
“小語,我來了!我要開門了!你等着!”鐵門上滿是他的血手印。
然而門内沒有任何回答。
鐮首握着鑰匙欲插進門鎖裡。
可是手臂無法控制地顫抖,鑰匙無論怎樣也插不準。
他越是焦急,越是抖得厲害。
那顫抖更漸漸蔓延全身。
“五哥,我來!”狄斌已站到他身後,伸出手掌。
鐮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瞧了義弟一眼,才把鑰匙交到他掌中。
狄斌從來沒有見過五哥這樣子。
他心裡不停在默念着願望,把鎖匙插進去,扭動了三圈。
鐵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打開來。
鐮首看見牢室裡的情景。
他完全窒息了。
狄斌則整個人跪了下來。
鐮首無聲地流淚。
他拖着腳步慢慢走入牢房裡,在地上的甯小語跟前蹲了下來。
他撫摸着她已然幹枯的頭發。
甯小語那已經凹陷得像骷髅的臉,卻仍然帶着一股難言的美麗。
那雙眼睛因為消瘦而顯得更大,眼瞳裡仿佛還有生氣。
可是鐮首知道,這雙眼睛永遠再也不會看他。
他伸出指頭,觸摸她那已經龜裂的嘴唇。
很冰冷。
——以後你要帶我到哪兒去?
——哪兒都可以,隻要你喜歡。
——就去一處别人永遠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吧……你不用再殺人、也沒有人認得我……到很遠的地方去。
看得見海的地方。
你說你喜歡海啊……要遠得那兒的人說着我們聽不懂的話,我們的話也沒有人聽得懂……我們要在那樣的地方變成老人……
鐮首的熱淚滴落在甯小語臉上。
在甯小語懷間那個初生嬰兒,至死仍把嘴巴湊在母親幹縮的乳房上。
嬰兒沒有睜開眼,也不知道這一生是否曾經睜開眼。
鐮首的嘴巴張得很大,卻喊不出一點聲音。
他把母子倆一同抱進懷中。
甯小語已經變得這麼輕。
輕得讓鐮首覺悟了,自己的人生原來什麼也沒有握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