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住他……
這時突然有一個老婦,氣呼呼地跑到老虎巷來,前面有一個岷江幫的漢子在領路。
“抓到他了嗎?……抓到嗎?”老婦蹒跚地走過來,呼吸已經很是辛苦,卻還是不斷在問。
前面那漢子急忙回頭攙扶着她。
老婦看見“大小姐”,馬上撲過去抓着她的手掌。
“大小姐”一看見老婦,那原本驕蠻的表情馬上軟下來,關切地扶着老婦。
“童大小姐,是不是抓到那天殺的?”老婦隻是不斷問,又往人叢中張望。
“在哪兒?”
那“童大小姐”就是岷江幫現任童幫主的女兒,閨名一個“靜”字。
此刻她兩眉垂下,瞧着老婦不知該說什麼,轉過臉又狠狠地盯了燕橫一眼。
“王大媽,對不起……”童靜繼續冷冷看着燕橫。
“給他逃了……”
老婦王大媽聽見,哇的一聲号啕大哭,拳頭不住擂着胸口,要童靜伸手強止住她。
“這老天沒眼呀……”王大媽指着天空哭呼着。
燕橫看見這情形大感不妥,便問:“這到底是……”
“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旁邊一名漢子插口:“你不認得那個姓蔡的家夥?那你為什麼要放他走?”
“我隻是看見,你們這麼多人欺他一個,我一時……”
“我操!”另一個大漢怒罵:“你不知就裡,充什麼好人?那姓蔡的小子叫蔡天壽,城裡馬牌幫幫主蔡昆的龜兒子,壞到骨子裡的狗雜種!”
先前那個漢子接口說:“這蔡天壽的惡行,連我們這些走道上的都看不過眼!那他媽的龜孫子,把王大媽一家都害死了!”
那些幫衆七嘴八舌,就拼湊着把事情都說了:蔡天壽有天喝醉了酒,在城西巷裡碰巧遇上王家媳婦,見她長得标緻,光天白日下就把她拉進一家荒屋中奸污了;酒醒後想起她丈夫就是東打銅街裡的銅匠王阿勇,有名一身蠻力又性子暴烈,怕他來鬧事尋仇,蔡天壽當夜竟就帶着七八個手下到了王阿勇家,把那銅匠活活打死,又輪番污了他妻子再捏死了,連他們的五歲小兒也都滅了口;蔡天壽以為王家都滅了無人告發,怎知湊巧那夜,當執婆的王大媽去了城東接生,逃過了這一劫。
王大媽知道馬牌幫跟官衙的人互通聲氣,就算報官也必然被蔡昆疏通擺平,就在鄰人陪同下,來岷江幫總号請求讨個公道;岷江幫的童幫主去了外地辦事未返,而正好童靜就在總号裡練着劍,聽得義憤填膺,馬上派幫衆去抓這殺人元兇,還下令必得讓王大媽親眼看着他正法;岷江幫衆等了十幾天,直等到這蔡天壽沒了戒心,今天落單一人,好不容易才在妓院擒住他……
燕橫越聽越是心驚,背項不禁冷汗淋漓。
他未涉世事,從沒想過世上有這等邪惡的人物,更不能想象這等禽獸,會是剛才那個溫文的世家公子模樣。
——而我卻親手放掉了他……
“現在可好了!”岷江幫的漢子說:“那姓蔡的衣冠禽獸,必定已經逃回他老爹那兒!要攻打馬牌幫的本部,那可是千難萬難,還怎麼再抓得着他?”
王大媽再聽一遍她家的慘事,心中激動不已,又覺報仇無望,凄呼一聲,竟就地昏迷了,幸好給童靜和兩個幫衆扶着。
燕橫看着很是慚愧。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卻要管?”童靜的眼睛像冒出火焰。
她盯着燕橫,卻知道再說什麼也沒用,也就吩咐手下擡起王大媽,一同進了總号去。
那些幫衆也都散開,一一進了大門。
其中一個經過燕橫時揶揄:“哼,武功劍法再好有什麼用?什麼青城派劍俠?這就叫‘俠’?我呸!”說着就在燕橫腳旁啐了一口痰涎,也跟着同伴進了去。
一直站在旁邊的沙南通,瞧着呆立在巷子裡的燕橫,歎氣搖了搖頭,吩咐轎夫把轎子擡走。
“燕……少俠……”沙南通試探着說。
“我們手下的漢子不懂禮貌,你别見怪……你還要不要……進去?覺得不方便的話,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把路費銀子拿出來送你,如何?……”
卻見燕橫沮喪青白的臉容,沒有任何反應。
沙南通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隻好也走進“江河總号”,在門檻前回頭再瞧了燕橫一眼,也就叫守門的把那朱漆大門帶上。
燕橫在這條已變得冷清的巷道上一直站着。
他的心像浸浴在冰水裡。
王大媽剛才的哭聲,仿佛在他耳際回響不止。
燕橫垂頭,看着遺在地上那兩截斷劍。
——江湖,就是這樣的嗎?……
一陣風吹進巷子。
本來身為武者,身體血氣旺盛,格外耐冷。
此際他卻感到一股寒意。
他多麼希望,這一刻就有任何一位青城派的尊長或師兄在這裡,給他一言片語的教訓。
可是他們都不在了。
一個也沒有。
惟有師兄張鵬,在生時跟他說過的話。
“……這就是行俠。
隻要看結果就行了。
其他多餘的事情,不用多想。
”
燕橫看着手中鋒芒耀目的“龍棘”。
一股猛烈的火,升上他心胸。
他用力握着劍柄。
握得很緊、很緊。
劍鋒激動得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