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得香燭紙錢,聊以一曲為祭。
”
墨額琴橫在膝上,他撫起一曲《青草連波》。
自與蔣靈骞别後,這《五湖煙霞引》中的第一曲,他一向練得最多。
此時他心中抑郁糾結,情思百轉,萦萦于琴音之中,竟然将這深切奧妙的曲中蘊意,揮灑得蕩氣回腸,淋漓盡緻。
分明就是:“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明月白露,光陰往來,與子之别,思心徘徊……”
曲終指凝,暮霭沉沉,幾聲弦響還随着山中歸鳥在空蕩蕩的天地間盤旋。
過了一會兒,忽然聽見遠遠地傳來一陣笑聲:“好曲呀,好曲!”
沈瑄聽出那聲音來自遠處的山腳下,卻憑着一股雄渾深湛的内力送了上來,知道來人不凡。
這時,山腳也響起琴聲來,一曲《碣石調幽蘭》。
那人聽來也是琴中高手,雖不如沈瑄技藝精妙,但純熟老練,意境很高。
沈瑄發現奏琴人是一個有道的老者,不覺傾心,就回了一段《廬山高》以示敬意。
那人卻也一片謙誠地以一曲《廬山高》相答。
沈瑄聽出老者曲中求見之意,于是抱着琴向山下走去。
山腳草亭中,一個白須老道士迎了出來,笑容可掬地朝沈瑄長揖下去。
沈瑄慌忙道:“道長行此大禮,晚生擔當不起。
”
老道士笑道:“荒山野人而已,什麼道長不道長的。
老朽今日得聞公子雅奏,如聽仙樂,耳目一新。
公子琴藝高超,老朽欽佩不已!”
沈瑄看他衣冠簡樸,無異于山民。
但精神矍铄,舉止大度,猜想他故意謙虛,隻怕是廬山派的前輩。
老道士問過沈瑄名姓,笑道:“老朽還想向公子請教。
請公子到寒舍一叙如何?”
沈瑄還禮道:“請教不敢。
卻要向道長叨擾了。
”
沈瑄跟着老道士翻過幾座山,來到一處禅院,擡頭一看:“簡寂觀”,心道:果不其然!對威名赫赫的廬山派,沈瑄卻也十分好奇。
一路上所遇幾個大小道士道童、雜役廚工,無一不對老道士畢恭畢敬,老道士領着他來到一間幽靜的廂房,彼此叙禮坐下。
卻又有一人推開門,風風火火道:“師父……”是樓狄飛。
沈瑄這才想到,老道士原來正是廬山派掌門盧澹心。
盧澹心闆起臉道:“狄飛,你為何總是這樣沒有禮數?不見客人在此麼?”
樓狄飛也看見沈瑄了,一臉驚訝又不敢問,隻道:“師父,來了個要緊的客人。
”
盧澹心皺眉道:“什麼要緊,待會兒再來回。
你先退下。
”
樓狄飛忍氣退下。
沈瑄簡直有點受寵若驚,盧澹心卻道:“這劣徒,出去門也不關好。
敢煩公子替貧道把門掩上。
”沈瑄去推那扇搖搖晃晃的門,薄薄的門闆,竟然一動也不動不了。
沈瑄回頭看看盧澹心,老道士端着茶碗喝茶,若無其事似的。
沈瑄眼尖,卻也沒看出這門上有什麼機關,隻是定在半路動不了。
沈瑄遂道:“盧前輩,晚輩武功低微,可關不了這門。
”
盧澹心果然是在暗暗的臨空發力,控制住了門闆,以此考較沈瑄武功高下的,聽沈瑄如是說,便笑道:“沈公子,我看你目光瑩潤、英華内蘊,内功不錯啊。
何必謙虛呢?”
沈瑄道:“内功雖有,武術卻學得甚少,所以不知何以運用。
”
盧澹心看他言語誠懇,料是實情,心想這年輕人恐怕有奇遇,點點頭又笑道:“世間百技,武功不過其一。
何須拘泥于此?英雄豪傑也不隻是在刀劍上見分曉。
”
“師父!”樓狄飛又沖了進來。
盧澹心把茶杯往桌上一蹾,道:“你怎麼越說越不聽!”
“實在事情緊急,”樓狄飛惶恐道,“師父要罵就罵,隻是千萬請師父去看看,遲了就麻煩了。
”
盧澹心無可奈何地一笑,對沈瑄道:“貧道隻得失陪片刻,公子海涵!”
樓狄飛瞧着沈瑄,忽然道:“這位客人,能不能也去看看。
”
盧澹心不解其意,但他顯然很信任這個小徒弟,遂朝沈瑄作了個邀請的手勢。
原來那位要緊的客人,竟然是湯慕龍!隻見他躺倒在簡寂觀的前堂裡,昏迷不醒,牙關緊閉,顯然有性命之虞。
照理說他此時新婚燕爾,應該在家裡逍遙自在才是,怎麼跑到廬山來,還病倒在這裡?
盧澹心搭着湯慕龍的脈,一邊皺起眉頭聽樓狄飛回話。
原來樓狄飛約了湯慕龍,今早在廬山含鄱口見面,不料沒見到。
他心下狐疑,找到湯慕龍帶來的随從,把前山後山搜索了一遍,也沒有找到。
結果回來,卻在簡寂觀的後門口,發現湯慕龍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觀中的幾位通曉醫術的道士都看過,一點辦法也沒有。
“慢着!”盧澹心道,“我知道你和湯慕龍是好友。
不過這個時候,他怎麼會來廬山找你?”
這也是沈瑄疑惑的。
樓狄飛苦笑道:“師父是不理這些俗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