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跪下,這一次卻被曹長老攔住了。
丐幫中人這幾年飛揚跋扈,沈瑄雖然不念舊惡,對他們也殊無好感。
可他見不來宋飛雨這樣求他,也确實同情宋飛天,遂道:“我答應就是。
明日就去貴幫,為宋二姑娘看看傷勢,你看如何?”
曹長老老淚縱橫:“二姑娘是老幫主的掌珠,沈公子這次救了她,就是我們丐幫上下的大恩人,請受老叫花子一拜!”“拜卻不必了!”沈瑄隻好又拉住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曹老前輩,在下不敢居功,卻還有個不情之請。
”曹長老慨然道:“公子隻管講!”
沈瑄道:“季如藍季姑娘是我代先父收的隔世弟子,那日在天目山上,她失手傷了貴幫一位香主。
能否請長老高擡貴手,放過她?”
此話一出,曹長老卻遲疑起來。
季如藍下毒逼死了張香主,可不算一件小事。
丐幫上下起了公憤,誓為張香主報仇。
沈瑄雖然救了宋二姑娘,也無法憑他一句話便消解這筆冤賬。
沈瑄也料到他難以應承,遂道:“我這師妹年紀小,做事欠分寸,原是她的不是。
但她是個沒有武功的弱女子,你們向她尋仇,未免不太合适。
我知道,此事由我而起,說來怪她不得。
不如把這筆賬,記在我頭上。
你們要為那張香主報仇,就找我好了。
”
曹長老面上一陣紅一陣白。
其實以張香主中傷沈瑄的那些惡言惡語,落在哪一位江湖中人耳朵裡,都不會放過他。
隻是那時,大家都覺得沈瑄是個武功低微的無名小卒,而且多半已和蔣靈骞雙雙斃命,所以肆無忌憚。
沈瑄此時自己認下,除了維護季如藍,是不是也對丐幫幫衆的污蔑表示不滿?可是,他于丐幫有恩,不能找他報複,而且眼下以沈瑄的武功,在丐幫裡根本沒人能夠找他報複。
“怪隻怪老張,說話太傷人。
唉……”曹長老歎了口氣,毅然道,“沈公子,我答應你,這樁恩怨從此揭過不提。
我立刻通知本幫幫衆,再不可向季姑娘尋仇滋事。
”沈瑄道:“曹長老一言九鼎,晚輩多謝了。
”
他的心裡,卻也是一聲長歎,原來這個世界上,并沒有道義可言。
從前中傷你的人,也會跪下來求你。
隻要武功好了,什麼都能解決。
地上散落着撕碎的《江海不系舟》,樂秀甯似有不甘,撿了一片遞給沈瑄:“你看這是真是假?”
當然是假的,沈瑄背得全文,與紙上的字句全然不同。
可是……他盯着紙片上手抄的筆迹,如此眼熟,不禁愕然。
夜裡沈瑄又失眠了。
自從三年前蔣靈骞死後,他就有時睡不好覺,隻是盯着床頭的孤燈,窗外的星河,點點滴滴回想過去種種情事。
思緒一起,便欲罷不能。
有時幾乎都忘了她早已死去,總覺得似乎她還在某處等待,似乎天一亮,自己就可以上路去找她。
不過今晚卻有辦法解脫,他披衣起來,把殘燈挑亮,細細構想明天如何給宋飛天治那張燒壞的臉。
隻能從她的身上另取一塊皮膚,把燒壞的面皮換下,取皮之處也須縫合另長。
新皮不一定能長好,其間可能潰爛脫落,病人可能發熱而死。
就算換得成功,這番苦楚也不是常人能受的。
正想着,窗棂上“咯吱”一聲響,探進一個頭來,面如蓮萼。
“師弟,能找你談談麼?”來的是樂秀甯。
沈瑄出了門去,兩人并肩坐在院子裡的台階上。
天已快亮了,微霜凄凄,宿鳥啼鳴,天邊泛出淺淺的白色。
沈瑄道:“你就是不來,我也會去找你的。
”“什麼意思?”樂秀甯臉上仍帶着溫和親切的笑容。
沈瑄道:“你們把範定風怎樣了?”“還能怎樣,請丐幫的人送他回金陵呗!你傷他很重,一段時間内,他不能再嚣張了。
”樂秀甯微笑道。
沈瑄道:“我以為你會殺了他。
”樂秀甯輕松道:“那可不能。
其實這人虛僞狠毒,我恨他要死。
不過做人總要有餘地,事事做絕,可不跟吳越王妃一樣了。
”沈瑄也笑了:“畢竟是阿秀姐姐。
”
樂秀甯含笑道:“師弟,你今日對付範定風的那一手劍法,高明得緊啊!”沈瑄道:“那就是當年在葫蘆灣發現的那本樂譜上記載的劍法。
阿秀姐姐,你不也練過麼?”樂秀甯眼光閃閃爍爍,含糊道:“是麼?”
“阿秀姐姐,若不嫌唐突,我可否直言?那一套劍法,你使得不太對,與原來的劍意相去甚遠。
樂譜中不曾記有心法,我想是你在練習時,自己揣摩的。
”
樂秀甯心存愧疚,隻得微微點頭。
那《五湖煙霞引》本是極其高深的劍法,當年樂秀甯卻說平庸無奇,不叫沈瑄好好練,後來還是蔣靈骞道出其中奧妙。
其實樂秀甯一開始就知道這是絕世武功,一直悄悄練習,她武功遠勝往昔,便是得益于此。
但《五湖煙霞引》的内功心法,卻是記在《江海不系舟》中,樂秀甯無緣省得。
她自己揣摩推敲,最後雖然用了那些精妙絕倫的招式,從劍意上看卻自成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