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後我才從另外的人嘴裡,再次聽到我的母親。
那是方姑姑說起的。
“你給我算算日子罷。
”我吩咐方姑姑。
“宮主你到底想做什麼?”女巫從喉中吐出幾個字。
我不會告訴她的。
“宮主就是不說,老奴也猜得到。
”她的混沌老眼裡閃着磷火一樣的詭異,枯枝一樣的手裡撥弄着蟄人巫師們百年間流傳下來的算籌。
“事關蟄族存亡,這樣重要的秘密都會告訴你,城主是過于疼你了。
雖然她很孤獨,也不該這麼溺愛你。
”
她猜中了,我還是冷笑。
“老奴活了一百歲了,你瞞不過瞧我的。
宮主,你的母親當年做下那件破門的事情,就沒有瞞過我。
雖然我沒有機會看着你長大,不過……宮主,你生的真美,就像當年你母親。
你母親不惜放下驚鴻宮主的位置,總算嫁了一個好男人。
宮主,你呢?”
我沒有理她,母親,很遙遠的一個詞語。
當時梅絡煙就那樣走了。
他很急,一生氣,就追了出去。
也不管老道士在後面叫他别去了别去了。
他還是去了,我不相信,就看見山坡上揚起了雪白的煙塵,掩去了兩人的身影。
我也叫,老道士卻捂住了我的嘴。
我原來是個怪物。
我一直以為他不是當真的,晚上就會回來。
可是他沒有回來。
老道士惴惴不安,在屋子裡晃來晃去,看得我眼都暈了。
可能他看我也有點眼暈,就打發我仍舊回後山去。
我沒有理老道士就走了。
可我再也不要回到那枯寂的古廟。
我去找他。
離開崆峒山,第一次遇到人世間的風花雪月。
可惜我的眼睛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看見。
我靜靜的躺着,凝視幽暗的燈海,紫檀木的漆光,那時不免要想,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我好像沒有機會知道。
浮世蒼莽,人心如沙礫般纖細,如落花般飄拂。
雲煙過雨,不留痕迹。
我之生,固與人間無緣,又何所謂遺憾?
所以我的眼裡便隻有他的行蹤。
梅絡煙跑得很快,他追得更快。
但是不論有多快,我都趕得上。
我像一片羽毛一樣輕盈,所過之處不留痕迹。
但是,為什麼他們誰都沒有看見我?
每一天我都聽見黃損在說“梅梅,梅梅,你不要固執”。
可是他自己為什麼那麼固執?每一天我都在想,要不要我去告訴他,叫他真的不要追下去了。
可是,我怎樣對他說,難道我要讓他以為,我很喜歡梅絡煙被毀容這件事?他肯定不會原諒我。
我發現自己變了。
從前我不用面對這樣的事情,獨自生活的時候,我要做什麼不要什麼,來來去去直捷了當。
可是現在卻會為一個簡單的決定猶豫半天,從崆峒山猶豫到空桑嶺。
想不清前因後果,一再的拖延時間。
幸好他不知道吧?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一頭趴在小旅館的桌子上睡着了。
我終于有膽子走到他面前去,仔仔細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