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拭去了淚水,終于要去找我的姨母,至尊的攬月城主,我的親姨母去了。
她問我方姑姑去了什麼地方,因為有人告訴她,我是最後一個去找方姑姑的人。我格格的笑了:“找那個死老婆子做什麼?姨媽又要她準備化生湯,——炮制誰呢?”我坐到她膝上撒起嬌來。
姨媽笑而不答,撫着我的頭發,卻道:“郎君如意否?”
我滞了一下,隻得扭過頭去,裝作害羞,玩着衣帶上的花結子。
“傻丫頭,别裝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姨媽摟着我的腰,歎了一聲,“可憐見兒的,哪有人這樣做新娘子。你且等等,今兒個咱們就把他扔到化生池裡頭,不怕他不變過來。”
今天?
我笑盈盈的說:“姨,化生池裡那個滋味,實在不好受。”
到底是攬月城主,她立刻警覺起來:“怎麼你心疼?”
我慢慢的從她膝上滑下來:“我哪一刻不在心疼?”
不是為了他,隻是那種死一樣的絕望,日日夜夜在吞噬着我的魂靈。“自從我落到你的手裡,被你一手變成了吸血為生的妖怪,我一直都在心疼。難道你想不到?”
城主逼視着我,目光灼灼:“枉我這些年,這麼疼你。”
她是很疼我。
那時舅母軟禁了舅舅,又想抓住梅絡煙,以此要挾。所以我原先是落到了舅母的手裡。
所幸後來她和舅母争權奪位,鬧得厲害,舅母沒有來得及炮制我。後來她殺了舅母,作了攬月城主,先就把我放出來,要給我“脫胎換骨”,然後入主攬月城裡最最了不起的驚鴻宮。
這一家子四分五裂,就剩下了我和她兩個人。她給了我最大的權利,好讓我和她相依為命。可惜,化生池的水把我嗆死了。死人是沒有相依為命這種說法的。死去的方姑姑,她因為配制了那種把人變成鬼的藥粉,而感到不安。其實她用不着,都已經是鬼了,彼此沒有愛也沒有恨。
而我們,攬月城裡所有的居民,都是鬼。
都是在化生池罪惡的液體中浸透了的,除了吸血,沒有别的出路的鬼。我在那種暗紅色的泛着金屬光澤的液體中屏住呼吸,不讓腥甜迷人的氣息透入胸中。那時候仿佛有千萬的鬼魅在拉扯我,鞭撻我,不讓我超生出去。然後我無力、昏迷,一點點被他們撕裂。醒來的時候,就變成了驚才絕豔的的驚鴻宮主,披着珠灰色的紗衣,吸血為生。
這就是命。我想着,幽幽的歎了一聲,表示悔意,又去摟姨媽的脖子。她似乎也動了感情,挽住了我,然後發出一聲絕望的低吼。
我在紗衣下面藏着方姑姑的匕首,攬月城主的魔星,隔着我的和她的衣裳,穿進了她的身體。
我耳邊又響起了方姑姑混沌的歌聲:“善惡到頭——”
“賤婢!”她推開我,在地上翻滾着,流出的血畫出一個個大字。
“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和那,那個崆峒的小畜生天長地久了你——休想!”
她誤會了我的目的,我退開一步,随她嚷嚷。人要死了,罵幾句總是可以的。
“哈哈哈,”她越笑越毒惡,“簡直和你那死心眼的娘一個模樣。他們是名門正派,我們是妖邪,做什麼夢啊。她做姐姐的一走了之,讓我當什麼勞什子驚鴻宮主。她還以為她這一輩子是解脫了,哈哈哈哈……”
我注視着她。
她停住了笑,也注視着我。
“你怪我害了你,你以為你是被我扔進‘化生池’才變成吸血鬼,不是的,才不是。别忘了,蟄人生下的孩子,不用化生粉你天生就是個吸血鬼!雖說在崆峒山的時候還沒有發病,反正也不過是早晚的事。身上流着毒血,總有一天會變鬼的。就像你娘,她以為她沒進過‘化生池’,就一輩子不會吸血,哼!你知不知道,你爹是怎麼死的?”
她眨了眨眼睛,瞧着我,死不咽氣。
我把耳朵貼近她慘白的唇。
“他們費了多大周折才結的婚,可真是恩愛夫妻。那個崆峒派最出色的大徒弟,叫顔慕荻的,他被抽幹了血,死的時候就像一張白紙。你娘懷上了你,呵呵,就控制不住自己啦。恩愛夫妻啊……”
我沒有見過我的父親。
“我都奇怪啊,為什麼那老道士何觀清,不趁你這小怪物剛落地,就把你掐死……”
我把姨媽的屍體慢慢放了下來。很奇怪,在我謀殺的時候,姨媽的侍衛們都到哪裡去了?
他們用刀尖對着我,卻不敢上前一步,原來也怕那匕首。
“本宮主早晚是攬月城的繼承人。殺了她不過是提前了幾天日子。你們自個兒掂量着辦。”我冷笑着,把匕首在他們面前晃來晃去。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驚鴻宮主,篡權本該是輕而易舉。
“這個月十五,月圓的時候。我要正式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