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蘇靖梅雖死,難保沒有人要為他報仇。
我在明處,人在暗處,防不勝防。
留了你這個引子,也許一牽就能牽出一大串來。
事實證明我沒有猜錯,有蘇小姐在,像風塵三俠,像青龍堂,像李澤堅,這些人不是一個一個都現了原形出來?”
玉流蘇聽得明白,這原來就是一個局。
一個早就設下了,等着她往裡鑽的局。
這些年來她一舉一動,都沒有逃過曹媚娘和成令海的眼睛。
“也難為了你,為刺殺我費盡心力。
聽說玉流蘇一曲千金,那些金銀财寶,大概都拿去收買殺手了。
可是蘇小姐,你不如我會算計。
你用了畢生的經營積蓄,不過買到一些二三流的劍客,空有一腔熱血,卻是技遜一籌。
而我,呵呵,隻用了一副藥,就買到了當年天下第一的劍客,打敗了你的所有殺手。
‘風塵三俠’,呵呵,說起來當年還是蘇靖梅的人。
蘇小姐,就憑這一出,你已然敗給了我,還有什麼好說?什麼李竹花啊,桑舊亭啊,夏溟啊,王骞啊,也還算身手不錯,不過既然我早有防備,他們還不是白白送死?呵呵,我還忘了那個癡情種子譚小蕙。
還有地上這三個,青龍堂的長老,本來早就歸隐林下,偏要出來攪混水。
他們死的不值,其實都是被你自己出賣了。
蘇小姐,你不抱愧麼?”
玉流蘇無言,望望地上的青龍堂三長老的遺骸,有些奇怪。
她并沒有再去跟青龍堂的老闆徐劍聯系,何以青龍堂的人會還要再來行刺,而且竟然是堂中元老親自出動。
剛才他們刺殺成令海,她一一看在眼裡,心下又驚又急。
玉流蘇微微歎了一聲。
青龍堂的火藥味還在空氣中濃烈着。
可是不過是一段琴曲的功夫,她的所有願望都已經幻滅。
此來成府,不過為了作困獸之鬥。
以為未必沒有機會和老賊掙個魚死網破。
她可沒有想到成令海竟然還會武功。
這個位極人臣權傾朝野的巨蠹,竟然還有一手連青龍堂三長老都奈何不了的本事。
更沒有料到的是,他對己早有防備。
這樣一來,她是根本沒有機會殺死成令海了,她隻是落在他的股掌之中等死。
她知道成令海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他在揭露她的失敗,閑散的話語一層層剝離出真相,那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那精緻的光嫩的唇角微微翹着,像是很為自己這番說辭得意。
他不用動手,隻是簡簡單單一席話,就把敵人逼入了最深重的失落和絕望中,而自己高高的欣賞着。
彌漫成府後花園裡淡淡的殺氣,一下子煙消雲散。
那個女子垂着頭,十根尖尖的手指耷拉在古琴上,再也發不出聲響。
玉流蘇絕望了嗎?
是絕望了。
但奇怪的是,這樣的絕望讓她覺得無比平靜。
本來她還在為行刺成敗與否而忐忑不安,如今心靜如止水。
“我不想殺你。
”成令海眯着眼睛道。
玉流蘇恍若未聞。
隻有絕望到底的人才能達到這種無悲無喜,大悲大喜的境界。
她緩緩的站起來,解開颏下的結子,大紅猩猩氈如一灘碧血落在腳下,亮出裡面素白如銀的長袍,在幽暗的夜色中,如不肯熄滅的磷火一般,獵獵生輝。
成令海卻似未見,悠然道:“雖然你恨不得食我肉,寝我皮,我卻還不想殺你。
你的琴彈得真好,人也長得不錯。
念在你這些年不容易,我便給一你個機會。
在我這盞茶喝完之前,我不叫任何人過來。
”
說罷為自己續上一盞八寶茶。
玉流蘇的白衣底下掖着一把匕首。
她本來準備在接近成令海時,将這把匕首刺入他的身體。
這一招沒有名字,也不需要武功,隻要靠的足夠近而對方不曾防備。
不過現在看來,是沒什麼用了。
成令海又端起了茶杯,吹了吹,放下。
“玉師傅,我倒是真的很喜歡你的《琴挑》。
”
夜色中,玉流蘇粲然一笑,忽的捧起了喑啞琴。
成令海不由得微微一愣。
冰弦閃了閃,忽忽然。
“綠葉聽鹈訣,更那堪、鹧鸪聲住,杜鵑聲切。
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間離别。
”成令海變了色,這不是風光旖旎的《琴挑》,是《金縷曲》,忠臣烈士的《金縷曲》!
在這盞茶喝完之前,她必須發出這一招,自己也必須死去。
然而不會等到他來。
即使是這樣明确的死亡,亦不免留下一段遺憾。
她再也見不到他,再也不會知道,他的《金縷曲》,有沒有下文。
但悲歌未徹,畢竟是要唱下去的。
“——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
正壯士,悲歌未徹。
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
”
玉流蘇的手指在顫抖,一種熾熱似從足底湧出,漸漸上延,回腸蕩氣,攪得滿腹滿腔洶湧着,是不能平息的怒氣,殺氣,還有不能絕滅的浩然正氣!
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
“不要彈了!”成令海大怒,順手将茶杯拂到地上。
那八寶茶落地,忽然“呲——”的一聲,化作一縷淡紫色的煙。
成令海低頭看那茶,竟然愣在那裡。
玉流蘇毫不遲疑,端起喑啞琴,朝成令海頭上狠狠的砸去。
成令海揮臂一格。
“嗡——”琴在空中發出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