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青絲從發髻中露了出來,在額前飄搖。
薛華丹翹起指頭,揪住了,看那發梢在霞光中微微透着明黃,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纏繞了幾圈,掖回白頭巾裡面。
山頭上最後一抹殘陽也收去了。
淡淡的霧氣從四周的密林中升起,慢慢的聚滿了歸雲谷。
這座青瓦白牆的小小觀宇在夜色中,宛如一道剪影。
浙東名勝天台山以北,古驿道過處,這座蒼茫蔥翠的斑竹山,正一點一點被幽幽夜色掩藏。
薛華丹攏了攏輕薄的羽衣。
天頂一彎新月,淡如蛾眉。
她不免焦躁的來回踱了幾步。
霧色深處,終于出現了一個朦朦的人影。
那人一襲黑衣,移動極快,燕子穿花一般掠過崎岖的山道。
薛華丹還沒看得仔細,那人就翩翩的就逼到了眼前。
“薛姐姐——” 燕子“噗”的一下子摟住了白衣女冠,一面嘻嘻的笑着,一面拽住華丹的袖子:“姐姐想死我了。
” “少來啦,還不放開我——”華丹笑着,順手扯掉了來人的黑色帷帽。
帽子下面露出少女的面孔來,眼睛亮亮的,笑成了一彎。
隻是頭發淩亂,顯出幾分風塵憔悴之色,與那張清稚的面孔頗不相符。
“小謝一路上辛苦吧?” “就是嘛,”唐小謝故意撅起嘴角,“人家千山萬水的帶東西給你,還不快快設宴接風。
” “這鬼丫頭!”薛華丹接過少女的行李,一面推開身後的陳舊的觀門。
悠悠長“吱呀”一聲,驚起了烏桕樹上的鵲鳥,撲拉拉飛上天去。
“好香啊!”小謝忍不住贊歎道。
“什麼?”薛華丹眉毛一挑,迅速的瞟了小謝一眼。
“我說這山裡的空氣好香,樹葉的香味,百草的香味,還有露水霜華,令人嗅之忘俗。
在這樣好的地方修行,姐姐真是有福氣。
” 薛華丹淡淡的笑了,眼角漾起一縷細紋。
小謝見狀,忽然一驚,想起來自己是說錯了話,什麼福氣不福氣呢,這話怎生對華丹說得。
然而薛華丹似不介懷。
小謝也隻好搭讪着,挽了女冠的胳膊,一同跨入院中。
華丹回身,死死的拴住了道觀的大門。
薛華丹在香積廚下忙碌的時候,唐小謝就一
自從薛華丹三年前出嫁,然後守寡,然後出家,小謝還是第一次來看她。
精舍很小,一個仆役也見不到。
薛華丹并非普通修行的女冠。
薛家原是劍南一帶的望族,在武林中勢力也不小。
華丹的父親薛镒至今做着雲南節度使,割據西南一方。
錦衣玉食裡長大的嬌小姐華丹,卻選擇了空谷幽居,青燈黃卷中了此一身。
不知怎地,自從跨入華丹的地方,小謝總覺得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揮之不去。
是一種寒冷的什麼,腥濕的什麼,陰陰的粘在身後。
趁華丹不注意,她忍不住回頭一看,然而什麼都沒有,隻是平平常常的小屋子,竹簾、矮幾、香爐、杯盞,看不出半點異樣來。
也許是山居裡面,潮氣太重了吧?小謝推開了窗扇。
窗外對着後院,園中有幾棵一半凋零了的樹木,還有一些不大的美人蕉。
已是初秋了,這些美人蕉依然灼灼其華,猩紅如滴。
想來華丹閑居無事,卻把這些花兒侍弄得如此精神。
隔着窗子看了一回花,忽然又覺得頭暈,竟像是有什麼東西明晃晃的刺了眼。
小謝蓦然回首,卻看見背後牆上挂了一軸小照。
隻是一個淡淡的側影,衣冠勝雪,青鋒曳地。
小照上一個題字也無,看筆法拖曳,似是出自華丹之手。
那人的面目畫得不甚了了,隻覺得眉宇間霜氣冷冷,又似郁郁于衷。
小謝瞧着瞧着,越看越不分明,竟然呆呆的移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