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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送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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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号竹影釣叟,正是日後人稱萬老爺子的便是。

     萬得福雖說是萬籁聲的徒弟,又是侄孫,可這是名份、輩份上的關系,實則兩人年齡相去不過六歲,情同手足。

    經萬籁聲這一薦,迢遞千裡,從此參商難逢,不禁悲從中來,當下膝頭一軟,跪倒在地,放聲嚎啕了。

    萬籁聲見他這一跪一哭,眞情流露;卻也知道這徒兒向武習藝之心别無旁骛,于是攙扶起來,道:“我也是一時頓挫,不意悟了個遁世逃争的門道,也誤了個鑽研窮究的機心。

    看你用志不紛,乃凝于神,日後或許能有大成;這樣罷,我且傳你一部身形步法。

    這是我從那從一趟打擂回來之後琢磨出來的功架,能不能發揚光大,就全在乎你個人修為了。

    ” 這一招也是從“六合判官筆”中衍出,在第二十二式“妙寫黃庭”和第二十四式“點石成金”之間。

    原先的第二十三式叫“側馬揮毫”,是急攻之勢,仍是将上一式縮滑劈出的右腿弓出,但是比原先的“側馬揮毫”多了個擰腰旋勁的關節——妙的是:這關節正是當初擂台上歐陽秋所運用的螳螂拳坐盤式的變化。

    換言之:秋去春來這忽忽九個月間,萬籁聲念茲在茲、揮之不去的仍是臨陣打出“詐胡拳”的那一交接之間,竟因此而将對手的一記殺招轉變成自己的一個守式。

     “此式尙無名目,而且也不能應用在别處,可我前思後想,總覺着這一擰腰是把上一式“妙寫黃庭”的躲閃之法又深刻了一層,彷佛将“妙寫黃庭”那種縮頭矮身的屈辱之氣轉成了一股睥睨成敗的潇灑之氣、軒昂之氣。

    隻不過它祇是一式單薄的身形步法而已,與接下來的“側馬揮毫”、“點石成金”連絡不成一個全招;這是我藝業不精,領悟不到的緣故。

    或則有一日,你在我硯方大叔那兒能得着什麼體會,也未可知呢!”當下又将式子演練一回,着萬得福也演練了幾趟;再囑咐他見了萬硯方得喊“曾爺爺”才合乎禮節、諸如此類的言語。

     閑話不提,且說萬得福投在萬硯方門下,便全然不是先前在自然六合門中的景況了。

    這萬硯方是前清的遺民,光緒十八年壬辰生人,比萬籁聲大!十二、三歲,腳下還有偌大一另丬橫跨産銷兩業的絲綢生意,因為老父萬子青尙稱健在,所以到了快四十歲上,外人猶稱少東。

    萬得福投這少東去,見面便依着萬籁聲吩咐喊了聲“曾爺爺”,不料萬硯方把臉一闆,道:“誰是你家爺爺?”這個硬釘子碰得萬得福灰頭土臉、鼻梁深處一酸,就要落淚。

    萬硯方将他帶來的投帖再讀了一遍,顔色才緩過來,命下人将他行李安頓了,仍是正容肅色地說:“我這裡不是武術館,我也不是什麼拳客镖師;你師父讓我“将攜指點”你,我可不懂什麼“将攜指點”。

    這麼罷:你要是想作生意,便留在上海,我安排你到綢莊上學點貨記帳;你要是想學手藝,我送你到杭州織廠裡拉機器——如今織廠裡都不用木龍頭、用的都是電力機,一點也不辛苦。

    ” 萬得福聞聽此言,猶似冰雪澆頭,再加上旅次勞頓,幾乎暈了過去。

    祇道千裡間關,能在名師指點之下學成一身技擊,打遍天下高手,聲震江湖;哪裡曉得卻要給人來當下作,一時之間祇能順着萬硯方的話尾,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怕辛、辛苦。

    ” 說來祇能怪萬得福時運不濟,這少東萬硯方這些日子以來正忙着絲綢生意上的事,無心應付什麼千裡姑表萬裡姨的告幫親戚。

    原來辛亥革命以降,滿清一旦覆滅,國府成立,這龍袍、朝服、頂戴等儀制全換了套。

    紅門局官機停擺,江南絲綢業也起了絕大的變化。

    浙西太湖之濱,地理天氣皆适宜種桑育蠶,但是杭州四郊農戶多以出口生絲為主。

    在機織供應方面,沒有了舊式的官服,也就少了絕大部分的生意。

    可是在民元之初,杭州自一家名叫“大有利”的電廠開始引進了這種新的動力,為絲綢業帶來了極重要的刺激,幾乎也就在同時,原料也不再祇用生絲,而雜用各種纖維交織,非但花色繁多,成本也随之降低;需求因而擴大,售價自然下滑,市場便得以興旺起來。

    另一方面,生産工具上也出現了極大的改革:留學日、法的許潛甫、留學美國的王士強等人先後引進了東西洋較為先進的染整、翻絲、撚絲和搖纡等技術,遂使上海和杭州分别成為平民絲綢工業與市場的兩個大據點。

    萬得福來到上海的時間,正是民國十八年仲春時分,偏逢南京政府發動了北伐,絲綢業在大幅擴充之下忽然又受到戰亂的影響,搞得進退失據。

    經營者已經投下了血本,卻眼見戎馬擾攘,各省市紛紛備戰,哪裡還有商機可言?倘若收手不幹,必然是認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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