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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石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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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民國五十四年乙巳,古曆七月十五、公曆一九六五年八月十一日之夜。

    漕幫總舵主萬硯方遭人狙殺于台北市植物園荷塘小亭。

    此事極為秘密,外間無人能詳其情。

    次日,僅有一、二新聞紙言及:有無名老人某陳屍植物園中,似無親故家屬,身後至為凄涼雲雲。

    可是對于包攬數萬之衆的漕幫——是時人多以清幫稱之——内部來說,這卻是一樁不得不低調處置的大事。

    其中緣故甚為複雜,且相互镠轘,難以三言兩語明述之。

    誠欲抽絲剝繭,非一部長卷大書難以曆數究竟。

    也正因為這一部奇人異事株連廣遠,牽涉深刻,不能不盡瀝涓滴、條陳枝節,方足以洞悉淵源、縷析根柢。

    在這裡,且先說萬得福給國安局衆官爺傳喚,前來收屍,一睹之下,情知個中原委必定千回百折、盤根錯節,不能倉促了結;且一旦聲張不得其法,這漕幫數百年基業、幾萬口生靈、千億計财貨,勢必毀于一旦。

    于是當下轉了個念頭,碎步踉跄、奔出亭外,跌跌撞撞地往那四個官爺身前撲倒,匍匐在地,大哭數聲,道:“萬老爺子行功不愼、噴血亡身,這是本幫的家務事,好不好請各位官爺成全我們祖宗家的規矩,不須對外界張揚,也免遭不明就裡的人胡亂指點讪笑?” 這四個官爺登時樂了,紛紛道:“當然當然。

    起來說話,這事本來就該小心處置,不能壞了老爺子聲名。

    ” “可有一樁,”萬得福一仰臉,兩眼飽含老淚,鼻涕口涎早已潸然而下,道:“老爺子大去之際以神功護體,無量眞氣倏忽湧出,竟把個身軀牢牢嵌在地面石闆之内。

    無何我們幫中有這麼個規矩:自凡是分舵舵主以上、橫死于外者,須合船而葬之。

    今夜老爺子以一幫之主,驟爾仙逝在這塘上小亭之中,無論怎樣觀想,他老人家都像是應了這麼個景況;我一個做下人的,不能不照規矩行事” “你要把這亭子當船看,連同你家老爺子一道埋了不成?”第一個官爺虎地瞪起雙眼斥問道:“你們的規矩也太稀罕了罷?” “不不不!官爺誤會了。

    ”萬得福擡袖抹去涕淚,嗫着聲道:“是老爺子遺體底下那一方石闆。

    它已經被老爺子震得落了個嵌陷,倘若任它留在當地,日後也難保沒有什麼蜚短流長的謠認。

    不如讓小的挖了去,連同老爺子遺體一道安葬,也少許多不必要的是非。

    ” “話說得不錯,可你挖了塊石闆去,能補得回來麼?補回來又能照原先一模一樣麼?”第二個官爺斜眼厲聲道。

     萬得福連忙又“咕咚”“咕咚”連磕了兩個頭道:“祇消官爺肯成全幫中規矩,天一亮就可以将石闆補回原處,嚴絲合縫、不着半點痕迹。

    ” 這四個官爺沉吟半晌,想來上面既然指示過:要給予收屍之事“一切必要的支持”。

    人家不過是要挖去一塊石闆,又何必多所為難呢?于是當下議訂:萬老爺子遺體由萬得福從速運回。

    小亭之中卸除、塡補石闆之事則必須在天亮八點鐘之前處置停當。

    發喪、安葬等活動須視同機密,絕對不得聲張。

     誰知這石闆卻走漏了個中玄機。

    你道這萬得福為什麼要卸走亭中那方石闆?一時半刻之間又去哪裡找一塊六尺長、三尺寬的石闆來給補上呢? 原來他一眼觑出萬老爺子臨去之際發了這一門神功、将彈頭逼出、射入小亭頂上的梁木之間,情知此中必有用意。

    再看神功所向之處,居然讓萬老爺子遺體嵌入石闆一、二分有餘——尤其是左右雙掌入石幾達半寸,食指屈曲,似有樞抓之痕。

    萬得福自然不敢造次,索性捏稱幫中古有合船葬主的規矩,才将萬老爺子遺體連同身軀底下的石闆,道運回甯波西街老宅,摒去家下人等,祇留一個瘸奶娘在身旁,與他一同勘驗。

     那瘸奶娘一邊無聲堕淚、一邊挂起丈八寬的長幅白绫,在宅後香堂中央圍成一座三丈六尺見方的帷幕圍子,四邊架上一樣丈八高的黃銅柱頭。

    這叫“地方棚子”,原本是幫中元老商議極密要事、以及舉行核心頂禮時所敷設。

    “地方棚子”上原該有一頂“天圓帳子”,可單憑萬得福與瘸奶娘二人之力,焉能架設如此大的一具帳子?由于勘驗這遺體實屬秘要,也就不得不從權省略了。

    萬得福且将這石闆連同遺體置于棚子中央,使成頭北足南方位,焚過香燭,與瘸奶娘分右前、左後二等位階,行罷三跪九叩之禮,又将“道袍血染淚痕飄”二十八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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