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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啟蒙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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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皺眉撇嘴吸了幾口,有如自言自語地說:“你說你老大哥是搞電影道具的?不對啊,電影這一行已經沒有生意可作了,三、五年裡就要垮了,怎麼還會——” “電影是個大生意,不是嗎?” 徐老三的三角眼又斜斜棱了我一下,道:“說你沒知識罷?如果你老大哥眞是幹電影道具,又是老漕幫光棍的話,難道他沒跟你說過《新娘與我》和八十把槍的故事?” 我先是愣了一下,多年以前那個農曆新年的情景随即回來了。

    不祇如此,連長串鞭炮爆響過後硝煙彌漫的氣味和寒冬天鑽鼻抖骨的飒飒涼意也回來了——伴随着這些的,當然還有老大哥的故事。

    《新娘與我》裡一枚反複放映了四次的戒栺、《婉君表妹》裡一隻應該叫做“玦”的手镯,還有《破曉時分》縣太爺長案上的石印和古錢——在剎那之間都回來了。

     徐老三在此刻為我重新布置了這世界的風景。

    用他的話,世界其實并不更複雜也不更簡單,祇是“招牌”和“生意”完全不同罷了。

    倘若我能了解《新娘與我》這部電影祇是八十把走私手槍“生意”的一塊“招牌”,倘若我能了解《婉君表妹》這部電影祇是那宗格殺“生意”的一塊“招牌”……諸如此類,我就應該了解整個電影工業——在民國四十到六十年代之間——其實通通都是黑道或秘密社會之間傳遞重大訊息的幌子,通通都是另一套大生意的工具而已;眞正在背後支持這一整個工業的資金也都來自那些大生意。

    當這些大生意有了更方便或有效率的工具——也就是說當黑道或秘社會不再需要利用電影傳遞重大訊息的時候;用徐老三的話說:“不出三、五年,眼見就要垮到底了。

    ” 換了徐老三的一雙三角眼看去,所有其它的行業都和電影一樣,在本質上都是另外一宗秘密進行着的大生意的“招牌”。

    他舉的第——一個例子是曾經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火霸天”洪子瞻。

    洪子瞻的老頭洪達展以前是抗戰勝利之後的接收大員,黨政關系“好得不能再好”,到了台灣買下一整條成都路,做寓公都可以活——百八十輩子吃用不完。

    可是生了個兒子愛玩火;今天放火燒鄰居、明天放火燒街坊。

    到後來還燒掉一家新生戲院、一座空軍的彈藥庫、一個上千坪的菜市場、一整排阿裡山上的木造房屋和一所綜合醫院。

    為了能順便撈它一大票,“火霸天”還作起了消防器材的生意。

    相對于縱火這件事來說,進口甚至自産消防器材隻是塊“招牌”而已。

    可是換到另一個層面,消防器材當然也是一套大生意,這套大生意的“招牌”又是什麼呢?徐老三朝我猛擠了兩下眼睛,我沒吭氣,他似笑非笑地!歪嘴,道:“這才輪到政治了呢!” 原來洪達展也看出消防器材這一行前途看俏,于是便暗中花了一大筆鈔票,買通了幾個立法委員,提案制定一部消防法草案。

    在這個草案裡藏着個比什麼都厲害的死角:火災鑒定須委由專業消防技術人員擔任。

    表面上看起來,這是義正辭嚴且合情入理的,但是這樣的條文恰恰讓火災鑒定這項原本應該獨立專司的工作變成消防人員的附屬工作;換言之:台灣社會從此沒有專業的火災鑒識人員且永遠不可能再有。

    這就是更高段的“招牌”了——徐老三接着說:“眞正高段的“招牌”就是你根本看不見、摸不着、聞不到它。

    它,似乎完全不存在。

    ” 我聽出無比的趣味來,有一種像是忽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看見一片全新的景物、遇上一群從來沒機會認識的人物,于是搶忙接着問道:“還有呢?還有呢?” 徐老三不慌不忙地還是用他那有如自言自語的腔調說:“我會給你一本冊子,你很快就用得上了,急什麼?我現在頭痛的是:明明電影就要玩兒完了,沒有眞正的生意可作了;你老大哥怎麼還會把你卷進來呢?” “不不不,你搞錯了,這張字謎已經是十七年前的東西了。

    ” “你說什麼?”徐老三的三角眼第一次瞪成圓的,且非常之圓:“十七年前?十七年前就是、就是民國五十四年。

    那——”他倏地摘了筆帽,把筆尖朝最初他畫的第二個身上打“X”的小人兒身上一戳,帕克二十一透紙直榜楞杵進桌面一大截:“不就是老漕幫重整的那一年嗎?萬老爺子就死在那一年上。

    我脔!兄弟,你他媽吃不了兜着走。

    ” 徐老三看來努力想要讓自己不發抖,可是不成,嘴角上的煙頭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掉到地闆上去了,他使勁兒用拖鞋底搓那煙頭、一副要把它搓進地獄裡去的模樣。

    好半天順過一口氣來,繞着辦公桌打轉,轉了五、六圈才又說:“那、那——這麼些年都沒有人找過你?” 我說字謎是才到手沒幾個月,可是我沒把紅蓮和那四個豬八戒的一段告訴他——也許是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和紅蓮之間的事,也許是我潛意識地不想面對徐老三所描述的這個詭異的世界——總之,就在我急着想躲開什麼麼的時候,孫小六和小五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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