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彤原來以為漳州朱家的門挺大的,到了福州耿王莊才知道真正的朱門有多奢豪!走進大院,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這些自不消說。
單就後院各圈出兩個大場子,分别飼養着一大群的大象與白鶴,就不僅顯得主人富貴,而且品味詭異了。
林芷彤練了十多年白鶴拳,但真正見白鶴,也就野外邂逅過一回,還倏爾遠逝,何曾見過這般百鳥争鳴?不禁心存喜悅,看着白鶴慢慢地揮舞着翅膀,自然也做出膀手的動作,看見白鶴尖嘴進食,又自然想到“鶴取其銳”的拳諺,情不自禁地打出一招“标月指”來。
林芷彤正望得癡呆,前庭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哈哈,這就是弟妹了吧。
三弟多年未起納側福晉之念,哪怕多年無子繼嗣也不曾點頭。
連和碩公主相勸也不理會。
這次回閩,居然喜結良緣,莫非真有那‘美人漳州’!哈哈,本王倒要看看是個什麼沉魚落雁的仙子?”
耿聚忠拱手道:“大哥又來取笑。
芷彤,見過大哥。
”
林芷彤擡眼望了望,也笑着叫了聲“大哥”,心道:這就是傳說中比閩督還大的靖南王耿精忠了,居然這麼年輕,也就三十不到吧。
隻是這眼神,真是咄咄逼人,有些像鷹鹫。
兄弟倆長得就如街角大叔做出的兩個煎餅一般相像,但定睛一望就覺出不同了,耿聚忠更一個像玩世不恭的憂愁公子,這王爺卻像個氣吞萬裡的霸氣枭雄。
林芷彤也是一拱手,爽朗地叫了聲:“給大哥請安。
”
耿精忠一愣,這女子怎能這般行禮?連個萬福都不會?這不太像個大家閨秀,倒像個江湖賣藝的。
論長相也談不上國色天香,不知怎麼個狐媚法把三弟給勾了魂。
當下豪氣笑道:“林姑娘啊,在大哥家裡你一定随意。
等你去了京城,進了太師府,這側福晉的規矩就多了,大哥送你幾個幹練些的丫鬟,一邊陪你解悶,一邊也可以幫你熟悉下王公太太的習俗,如何?”
林芷彤認真道:“不用了,大哥,你要送就送幾個練過功夫的姐妹給我,陪我打拳就最好了。
”
耿精忠一呆,打趣道:“呵呵,弟妹還是女将軍?失敬,失敬,這是要做花木蘭還是穆桂英啊?”
林芷彤道:“我娘說打仗不好。
我就做隻白鶴,過好自己的日子,不被人欺負,幫幫被欺負的人就行了。
”
耿精忠微微笑了笑,心道:這打仗不好,怕是三弟故意安排你說的吧。
當下不露聲色對耿聚忠道:“老三,這次回福建省親。
就住長一些,跟弟妹在此過個一年半載的,别急着回京城了。
”
耿聚忠笑道:“謝大哥美意。
隻是身在廟堂,自然身不由己,我又深得萬歲爺的信賴,委以大任。
這公務纏身的,能來閩數月,已經是難得的恩寵了,豈敢恃寵而驕?三日後我便同芷彤啟程赴京了。
”
耿精忠歎氣道:“難為你了,漢姓藩王必須有子在京為質——誰讓我們是漢王呢?本來這事應該大哥去的,結果連累二弟同三弟你們背井離鄉,留在了京城擔驚受怕。
每思至此,心裡痛惜啊。
”
耿聚忠微笑道:“大哥此言差矣。
如今君王對我恩寵有加,對耿家也是皇恩浩蕩。
本來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又哪兒談得上為質不為質的?”
耿精忠低頭彈了彈衣袖,道:“嗯——三弟,弟妹,去給父王上柱香吧。
”
三人來到耿家大堂,上面擺着耿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最前面一排擺着耿仲明和耿繼茂的牌位,上寫的是先祖與先考,但爵位都是靖南王。
耿精忠道:“自祖父遼東起兵,從龍入關,轉戰天下,戰功赫赫。
可惜英年早逝,一世戎馬,盡遭橫死,真是可恨。
”說完流出幾滴淚來。
耿聚忠默默地上了一炷香,心想大哥這是在提醒自己祖父耿仲明為滿清打下江山,又因窩藏逃犯,被清朝所忌,懼罪自缢之事。
本來這開國勳臣,無論滿漢,也無論哪朝,能得善終的就極少,作為三大漢姓藩王的耿家,與清朝的是非恩怨就更加複雜。
但如今承平已久,耿家也早就是漢軍正黃旗,世襲王爵。
大哥突然提起這幾十年前的前塵往事又欲何為?莫非家恨未消?當下隻好默不作聲。
耿精忠歎息,道:“上桌用膳吧。
我兄弟倆說起來都算位極人臣。
但那又如何?臣就隻是臣,位子越高,脖子上的繩子就更緊一些。
一道荒誕的命令,就可以讓我們手足分離,幾十年天南地北難得相聚。
”
耿聚忠和林芷彤坐好,早有下人跪着捧來金盆淨手。
林芷彤很不慣,站起陪着笑臉想扯起奴婢,奴婢看到側福晉沖自己笑,以為犯了什麼錯,吓得臉色青白,頭埋得更低了。
芷彤隻好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