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自己說好歹為漳州無償幹了一天活。
計吏又過來發放錢,說是下鄉費。
林山石掂了掂,是二兩紋銀,覺得臉紅得像屁股。
身邊一戶部堂主事大聲道:“今年怎麼才四兩銀子,前兩年都是五兩。
剩下一兩又不知喂了哪條狗了。
”
一個兵部的參領道:“隻怕是喂了哪個尼姑了。
”
衆人大笑,又紛紛哭起窮來,一緻認為少發的一兩銀子裡面有黑幕。
林山走到今同客棧,喝着悶酒對阮如梅道:“阮先生,我真不知道怎麼回事。
以前老被銀子煩,總想着哪天發财了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現在卻有些煩銀子了,老巧立名目的發錢,我經常覺得用不完。
每天喝個茶,逛上一圈,銀子又多了幾錢。
想想那些耕田的,有時拿錢都拿得都不好意思。
”
阮如梅笑道:“你還是太嫩了。
進官吏圈子時間太短,所以才不好意思。
等時間長了,你也就嫌少了。
”
林山石睜大眼睛道:“還少?阮先生,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們記在賬本上薪水都隻是收入的小頭,還有一筆大頭都不知道怎麼來的。
可是我整天都沒有幹什麼啊,真的沒幹什麼!”
阮如梅道:“嗯。
等日子久了,你自然會覺得自己日理萬機的。
人啊,最不可能否定自己了。
現在你否定,是因為以前窮得太久,還沒适應現在的日子。
等多拿幾次,尤其是見慣了其他官吏拿了更多時,你自然會給自己找到理由和借口了。
”
林山石道:“我徒弟木頭癡以前最想去閩遠镖局,現在問他還去不去,他一口就回絕了。
你說這衙門裡,哪來的這麼多錢?”
阮如梅道:“你去廚房把那塊沒煮的生肉拿來給我。
我來告訴你,你的銀子是哪裡來的。
”
林山石滿肚子狐疑地去拿砧闆上的肉,把肉放下。
阮如梅問:“你現在手上是什麼?”
林山石道:“是油。
”
阮如梅哈哈笑道:“你懂了吧?隻要沾過肉,手上都有油。
”
林山石沉默了一會道:“你說得對。
肉食者手上都有油。
我聽說古一糧倉就故意隔了兩層,上面那一層才交給國家。
然後隔闆上故意弄一個很大的窟窿。
漏到下面的糧食都被官吏們私分了,叫火耗銀子。
聽說有一定身份的人都知道這個秘密。
有時我在想,這麼做,皇上也不管嗎?”
阮如梅道:“皇上管得過來嗎?這糧倉設隔層,官吏吃火耗,該是哪個地方都如此的。
總不可能都抓起來吧,那皇上靠誰治理百姓?最重要的是,皇上為什麼要管?他自己已經得了最多的油了,不分點給别人,别人憑什麼支持他。
”
林山石震道:“啊!你說什麼?”
阮如梅道:“從古到今,皇上和大臣實質上就是一種分贓關系。
皇上高高在上,大臣才可以狐假虎威,得到好處。
大臣得點好處,皇上才能安心享受,高高在上。
他們是一回事。
雖然這中間也經常會吵吵架,會隔三差五演一些清官故事,殺幾個貪得過分的官員,給百姓留個念想。
如果百姓造反了,就等于豬跑了,誰都沒肉吃。
林兄,你現在還沒拿到最大的好處,等年底,火耗銀子發了,你就知道你這個差使有多肥了。
”
林山石一拍桌子道:“這個社會真亂了。
人心不古啊。
”
阮如梅盯着他道:“人心從來不古,人就這般貪婪。
我問你,你這麼正直。
那發的莫名其妙的銀子,你可曾想過要退給百姓?”
林山石愣了愣,道:“這個——這個——主要是我婆姨想把房子弄大幾間。
”
“哈哈,對了,你現在開始有些上流人的影子了。
”
林山石抓了抓頭發:“阮先生莫要取笑。
我這實在是——實在是——您說,這都怎麼了,我們老百姓還有救嗎?”
阮如梅喝了一口酒道:“你如今已經不是老百姓了。
你是靖南王的親戚,太師的丈人,江南最大糧倉的總教頭。
有沒有救已不在你我考慮之中,你隻可能死于權鬥。
老百姓有沒有救,我可以肯定地說,沒救。
一群平頭百姓談什麼有沒有救,無非是早死晚死而已。
隻有等平頭百姓知道自己是人了,敢跟大人們争東西了,才可能有些救。
”
林山石道:“能不能碰上了唐太宗,再來個包拯、海瑞輔佐着。
這樣總可以了吧?”
阮如梅道:“不知道。
上下幾千年,從來沒存在過。
我要是個老百姓,我就不喜歡清官。
在都是貪官的世界裡,清官自然也就是什麼事都做不了的人。
所以,我情願要個貪官,好歹做點事,貪點錢好歹也修了幾個橋。
”
林山石氣道:“這叫什麼話!”
阮如梅道:“這叫實話。
大清國的問題很簡單,權力是哪兒來的?京城。
權力誰監督?京城。
誰他媽的監督得了自己?自己監督自己,誰都會想多撈一點。
連你這樣良知未泯、死過一次的人照樣舍不得把手頭的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