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他伏地而行,貼着門縫向裡面望去。
地上鋪着毛毯錦氈,四周是垂紗帷幕,檀香輕飄,棋坪琴台,滿架書香,隔着一扇錦繡屏風,後面隐隐是錦帳低垂,這是一間華貴舒适的居室,一眼陸雲便确定,這一定是江哲的住處,隻是室内寂然,似乎無人。
他本來覺得這水榭沒有一點戒備,若是躲入室内,應該可以等到江哲歸來,驟下殺手,不免暗中欣喜,轉念一想,若是自己這樣登堂入室,必然留下水痕,江哲歸來之時,侍衛稍一巡視就會發覺,可若留在門外平台上,若是有巡視的侍衛經過,恐怕一眼便會看到自己,想到此處,不由皺緊了眉頭。
這時,陸雲無意中目光一閃,看到屏風後面一張春凳上散落着一些衣衫,他心中一動,除下夜行衣,拭去身上水痕,将夜行衣塞到門口地氈之下,然後走入室内,揀了一件衣衫穿上,這件衣衫十分不起眼,想來一時片刻,不會有人發覺丢失。
然後他轉到屏風之後,閃身躲到床底,握好尖刀,等待江哲歸來就寝。
過了不多時,另一面的房門打開了,兩個人走了進來,陸雲隻能看到那兩人的腿,前面那人身穿青衣,似是下人裝束,後面那人卻是青袍曳地,衣衫華貴,兩人都沒有走入屏風後面的内室,那衣衫華貴之人坐在錦墩之上,道:“公主已經和段将軍談完了麼?”陸雲心中一顫,知道這人正是江哲,他的聲音清雅,語氣溫和随意,全然沒有掌握重權之人的傲慢口氣。
另一人恭恭敬敬地道:“公主令蕭大人傳言,想和您見面詳談。
”這個人的聲音冰冷無情,但是又帶着一絲溫和,仿佛冬日裡的一絲和風,陸雲猜測這人定是邪影李順,更是放緩了呼吸,不敢露出一絲聲息。
那人站起身來,道:“公主相召,我們過去吧,想必段将軍已經有了決定。
”
這時門外有人冷冷道:“不必了,江侯爺,我林碧已經來了。
”說罷兩人推門而進,隻聽聲音,陸雲便知道是林碧和蕭總管。
雙方見禮之後,林碧開門見山地道:“江侯爺,我想請你網開一面,放過段将軍,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江哲不緊不慢地道:“殿下有故舊之情,哲心中明白,隻是段将軍昔日乃北漢大将,皇上和齊王殿下對其都有留心,當日我寬釋段将軍之事,皇上得知之後雖然沒有怪我,可是也是歎息不已,說這等名将,卻被我放過了。
”
林碧冷冷道:“當日你就是強留下段無敵,最後也不過是留下一個心死之人,他是絕對不會歸降的。
”
江哲淡然道:“我清楚此事,沁州軍皆是龍将軍部将,忠于劉氏,且和大雍結下深仇,段将軍又是擇善固執之人,當日是絕對不會投降的,所以我終于放了他一條生路,幸好他也是守諾之人,沒有辜負我手下留情的美意。
”
林碧語氣軟弱了一些,道:“既然如此,今日你何必還要為難他,他是不會和大雍為敵的,他所求的不過是隐居田園。
”
江哲笑道:“若是如此,隻怕可惜了段将軍的本事,他若肯歸降,必能封侯拜相,何樂而不為呢?”
林碧無奈地道:“段将軍本是無心功名之人,他有意在譚将軍故裡隐居,你若不放心,最多安排些人監視就是,他如今心灰意冷,就算你強留他在朝中,也派不上用場的。
庭飛和麾下四将,如今隻有他一人尚存,他是不可能歸降的,你應該清楚,沁州、澤州兩地軍民之間的仇恨,想要化解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情,段将軍既然無心和大雍為敵,你若強行軟禁他,隻恐不妥。
”
江哲似乎思索了許久,終于道:“既然公主殿下為他緩頰,我便再放縱他一次,不過殿下卻要保證段将軍不會生出反意。
”
林碧淡淡道:“我們都已經降了,難道他還會樹起叛旗麼,他隻是想尋個安身之地,他鄉雖好,不是故鄉,他這次冒險回來,想必沒有料到這麼多年,你還記着他的存在。
”
江哲歎息道:“忠臣義士,永銘人心,我怎會忘記。
段将軍想到譚将軍故裡隐居,這樣也是好的,譚将軍身後蕭條,有段将軍照顧他的墳茔,最好不過。
”
林碧聞言冷冷道:“當日将譚将軍從武廟春秋祭祀中除名,你不也是贊成的麼,若是當初你肯進言,焉能至此。
”
江哲淡淡道:“譚将軍為人我素來仰慕,那些朝廷的春秋祭祀雖然珍貴,可是譚将軍的性情怎會看重,與其讓人懷着恨意和不敬去祭祀他,倒不如讓他在一個清靜的所在好生安眠。
”
林碧默然,隻覺得此人所言倒也極有道理,時間已經太晚,既然段無敵的事情已經解決,她起身告辭。
臨去之時,林碧突然問道:“江先生,南楚陸燦是你的弟子,有朝一日,兩國交兵,你将如何待他?也會是這般斬盡殺絕麼?”
江哲似乎猶豫了一下,道:“我自然希望保全他的,隻是我這個弟子心性堅毅,隻怕是死而後已,我雖然希望他至少能夠像段将軍一般歸隐,恐怕也是沒有可能的。
”他并沒有正面答複,可是其中的含義卻很清楚,陸雲心中一寒,更是握緊了匕首。
林碧聞言微微一笑,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