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連天,彤雲密布,坐在臨波亭之内,我靜坐撫琴,琴聲拟出飛雪淩空之态,渾然一體。
良久,我推開玉琴,輕輕歎息,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些日子長安的暗流洶湧怎能瞞過我的耳目,雖然皇上有意維護,可是我又怎會不知這些攻讦我的流言的存在。
撫摸着琴身的斷紋,我便想起秋玉飛,自從北漢亡後,魔宗隐退,不過段淩霄等人自然不能随便抽身,段淩霄就在大内隐居,蕭桐随在林碧之側,其他魔宗弟子或者從軍,或者留在大内做了侍衛,雖然魔宗弟子比較桀骜不遜,可是他們的能力手段出衆,現在魔宗已經隐隐成了可以和少林等門派相抗衡的力量。
這其中也隻有秋玉飛置身事外,帶着淩端隐居在我送給他的靜海山莊。
可以常年領略東海風光,或者一葉扁舟,淩波獨海,或者月下撫琴,逍遙自在,隻恨我卻被紅塵羁絆,不能離開雍都一步。
接過小順子遞過來的溫酒,我一飲而盡,綿軟香甜的瓊漿讓我生出沉醉之感。
一個侍衛踏雪而來,小順子走出亭去聽他禀報了什麼,轉身回來道:“公子,夏侯沅峰求見。
”
我微微一愣,怎麼夏侯沅峰會來我這裡,自從東川之事後,這人總是躲得遠遠的,倒好像我是鬼怪一般,心中好奇,我笑道:“請夏侯大人到這裡來。
”
不多時,夏侯沅峰随着侍衛迤逦而來,雪色輕裘,臨風玉樹,明朗如月,這人若是看外表絕對想不到竟是血染雙手的明鑒司主事。
我站起身來,在亭中相迎,亭外飄雪如織,我自然不會去領教其中的寒氣襲人,伸手肅客,請夏侯沅峰入座,我笑道:“不知道夏侯大人怎麼有空前來造訪,大雪漫天,有佳客登門,不可無酒,小順子,取一壇禦酒來,這壺‘凝春’太香豔,夏侯大人是不會喜歡的。
”
夏侯沅峰笑道:“侯爺不必費心,久聞長公主殿下采百花之精釀造的‘凝春’酒,香醇綿軟,飲之如瓊漿玉露,下官早有意品嘗其中滋味,隻是不得門而入,今日有幸親見,豈能錯過美酒。
”
我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道:“這‘凝春’酒乃是長樂親釀,其中除了百花之精,還加入了許多滋養身體的藥物,常年飲用可以令人耳聰目明,身輕體健,隻是過于綿軟香醇,不大适合雍人口味,想不到夏侯大人卻能領會之中妙處。
”
夏侯沅峰恭敬地道:“長公主殿下深情感天,為了侯爺康泰,才釀制此酒,那些外人怎知長公主之心,如何能夠領略此酒深意,況且那些凡夫俗子也沒有資格品嘗這絕世美酒。
”
我聽到此處已經知道夏侯沅峰的來意,用長樂的深情提醒我不要忘卻自己和大雍皇室不可斬斷的牽絆,隻是他夠聰明,利用這寄托長樂情衷的“凝春”酒抒發心意,倒是讓我生不出惱意。
示意他坐下,我親手斟了一杯酒給他,道:“既然夏侯大人深知此酒的珍貴,就請喝上一杯,此酒每年隻釀造二十四壇,除了送給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齊王妃殿下的幾壇之外,再無流傳。
”
夏侯沅峰坦然落座,道:“拙荊蒙皇後恩典,賞賜了一壺‘凝春’,才有幸嘗到這難得的佳釀,今日若是侯爺大度的話,不如讓下官多飲幾杯。
”
我已猜知夏侯沅峰的來意,不過卻也好奇他憑什麼相信自己能夠說服我,所以故意不問他的來意,反而殷勤勸酒,對着亭外茫茫飛雪引經據典,和夏侯沅峰讨論起詩詞歌賦來,認識夏侯沅峰這麼多年,隻知道他心思細密,腹有權謀,武功過人,心狠手辣,可是今日一談論,才發覺此人果然是文武雙全,初時本是有意為難考較,談論了許多時候,反而覺得和此人聊天十分愉快,不由漸漸淡忘了他的來意。
夏侯沅峰見氣氛融融,心中暗喜,把酒道:“下官聽說侯爺在北漢時曾經和詩一首,以抒心臆,其中有兩句‘生不冀求兮南歸雁,死當葬我兮楚江畔’之句,不知可是實情?”
我心中一動,知道他終于開始進攻了,他所提及的詩句,是我感于譚忌絕命詞的悲恸,所和之詩,這件事情夏侯沅峰也知道,倒也不甚意外,他是明鑒司主事,當時我身邊的侍衛都是虎贲衛高手,必然有人将這詩詞送到禦前,夏侯沅峰得到李贽寵信,這又不是什麼隐秘,他知道也是可能的。
不過他是要指我留戀故國麼?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諷微笑,我淡淡道:“故國之思,人之常情,夏侯大人敢是要上折子參我麼?”
夏侯沅峰卻又轉移了話題,道:“這一次裴将軍在淮東輕身涉險,計取楚州,雖然立下大功,可是未免太冒險了。
”
我随口道:“裴将軍性情如此,喜歡親自上陣厮殺,不過若是到了緊要關頭,他不會這麼做的。
”
夏侯沅峰笑道:“不過裴将軍倒是膽子極大,鎮淮樓公然折辱侯爺至親,想來也令下官佩服。
”
我心中一凜,目光低垂道:“荊長卿雖然是江某表兄,但是他是南楚忠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