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臨,她的心也立即緊縮起來,聲音也變得短促了:“講呀,出了什麼事?”
香姑仍未答話,卻一下緊摟住玉嬌龍的腰,摧肝摘肺地失聲痛哭。
玉嬌龍急了,用手捧起她的臉來,急切地問道:“你說,究竟是為了什麼呀?香姑咽哽着,斷斷續續地說道:”他死了……被殺了……在滿城。
“玉嬌龍用力搖着香姑的頭,她的聲音也變得沙啞了:”誰?是誰?誰被殺了?“
香姑從五髒裡進出三個字來:“羅大哥。
”
玉嬌龍突然松開了手,站着不動了。
房間裡頓時寂靜下來。
一切都死了,一切都結成了冰。
香姑害怕了,心裡冷得直打戰。
她的悲痛,她的淚水,像突然被截斷了似的,隻膽怯地擡起頭來窺視小姐,見她兩眼發直,整張臉好像變成玉石雕的。
香姑不敢叫她,不敢問她,就讓她紋絲不動地站着。
就這樣,過了很久,很久,香姑才微微地聽到小姐的胸口裡發出一聲哀吟,眼睛也閉下了,随着便有兩行有如聯珠般的眼淚滾了下來。
玉嬌龍緊咬着唇,沒讓哭出一聲。
直到她眼淚已經流幹,隻感到整顆心都快要嘔出來時,她才強鎮住自己那錐心位血般的悲痛,問香姑道:“香姑,你羅大哥已死的消息是從何處聽來?又是如何死的?”
香姑見小姐開口問話了,這才定下神來,答道:“是‘四海春’客棧蔡家姐姐告訴我的。
她說羅大哥已在滿城被官軍殺害。
”
玉嬌龍似已支撐不住了,頹然坐到床上,颠聲問道:“這消息真的确切?”香姑微微地點了點頭。
玉嬌龍忽然擡起頭來,端正了身子,眼睛裡閃現出一種異樣的虔誠,她那顯得特别端莊的儀态,已經隐去了她那悲痛的神情。
玉嬌龍又恢複了常态。
她平靜地說道:“香姑,你且将見到蔡幺妹的事源本講來。
”
香姑道:“今天早上冬梅、秋菊兩位姐姐要我上街去代為配幾色絲線,我剛出府門,就碰到蔡家姐姐打從府門前經過。
她告訴我說,她已于今年春天和‘四海者’客棧的劉掌櫃成親。
她倆剛一道送她爹爹蔡九爺的靈柩去陝西安葬了回來。
我們說得投機,蔡家姐姐便強拉我到‘四海春’客棧她家裡去坐坐。
我随她去了。
閑談中,她透出了羅大哥已慘死在滿城的消息。
去年羅大哥改名仇雙虎,曾在‘四海春’客棧裡住過,她和劉掌櫃都認識。
我問她羅大哥是怎樣死的,她告訴我說,羅大哥到滿城尋訪西疆流人親眷,正遇上滿城官鹽無故提價,老百姓群起反對,聚集到官府衙門評理,官府誣為造反,派兵鎮壓,抓了許多人犯,采用嚴刑拷打,逼他們承認是陰謀作亂。
在官府的嚴刑拷逼下,有的人犯被苦打承招,定成死罪;有的慘死刑下。
一時間,逼得許多人犯的親眷上吊的上吊,投河的投河,真是凄凄慘慘,哭聲遍地。
羅大哥見此情景,忍無可忍,聚了一些血性人,乘夜闖進衙去,殺了鹽官,砍了獄吏,打開牢門,放了所有人犯。
羅大哥為護人犯出城,他獨自斷後,因而被趕來的官兵、衙役截住。
他們将羅大哥圍困在縣衙旁邊的一座廟子裡。
碰巧衙役中有人認出羅大哥來,說他曾獨自一人在德州白天闖入公堂,殺死府官孫人仲,然後又從容逃去。
因此,官兵、衙役都懼怕他的勇敢,誰也不敢帶頭沖進廟去。
他們亦估量羅大哥因人孤勢單不敢貿然沖突出來。
正相持間,忽聽外圍一聲大吼,羅大哥卻突然從官兵、衙役背後殺了過來。
一時間,竟把那些官兵、衙役驚慌得亂成一團,也不知這位煞神是什麼時候、又是如何溜出廟來的。
羅大哥砍翻幾名官兵後,便轉身向着城外逃去。
官兵、衙役仗侍人多,蜂擁而上,緊追不舍。
羅大哥且戰且走,直到逃到護城河邊,官兵、衙役四面圍上,羅大哥背靠一株大樹,揮起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奮勇拼殺,又一連被他搠倒幾個。
可笑其餘那二三十名官兵衙役,都被吓得遠遠地站着,隻是呐喊示威,卻誰也不敢靠近前去。
後來又從城内調來了一隊弓手,一齊開弓放箭向羅大哥射去,直射得羅大哥身上所中的箭杆有如刺猬一般,方才停射。
可是羅大哥依然背靠大樹,站在那兒屹然不動,隻大睜着眼忽視着他們。
官兵、衙役都被驚得面面相觑,弄不清他已是死了還是活着。
他們在他身旁逡巡了好久,直到他确已毫無動靜後,才敢慢慢靠近。
羅大哥就這樣被他們殺害了。
人說虎死不倒樁,羅大哥也是死不倒樁,他真不愧是個英雄漢。
”
香姑說完後,又不禁低低嗫位,悲痛萬分。
玉嬌龍隻默默地聽着,神态顯得出奇的平靜。
過了很久,才淡談說了句:“真不該作對官府!”
香姑突然擡起頭來,大張淚眼,抱怨地望着玉嬌龍。
玉嬌龍沒理睬她,呆然神馳地望着窗外,斷續着喃喃自語般地說:“……我就把你埋在這兒……親手把你埋好……為你守孝。
”
房裡靜靜的。
香姑大張着驚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