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夕走出英壽宮,便見到在宮前的漢白玉欄杆邊站着的豐息,黑衣如墨,臨風而立,俊秀豐神,引得宮前不少宮女、内侍側目。
豐息看着向他走來的風夕,依然是白衣黑發,眉目熟悉,便連走路的步伐都是他閉着眼也能感覺到的輕快慵逸,可心頭卻莫明地覺得,這個人不一樣了。
風夕在離他一丈之處停步。
兩人隔着一丈之距靜靜對視,彼此一派平靜。
仿佛他們依然是江湖上十年相知的白風黑息,又仿佛他們是從遙遠的地方跋涉而來,今次才初會,那樣熟悉而陌生。
“青王如何?”豐息最先打破沉靜。
“已睡下了。
”風夕淡淡笑道,然後轉頭吩咐侍立于旁的内廷總管裴钰,“裴總管,豐公子就住青蘿宮,你去安排一下。
”
“是。
”裴钰應承。
風夕又轉頭對豐息道:“趕了這麼多天的路,你先洗沐休息一下,晚間我再找你。
”
豐息微笑點頭。
“豐公子,請。
”裴钰引着豐息離去。
目送豐息的背影越走越遠,風夕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皺了一下,然後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當日,兩人各自休息了半天,到黃昏時,風夕領着豐息前往英壽宮。
彌漫着藥香的寝殿裡,風夕輕聲喚着床榻上閉目躺着的父親,“父王。
”
風行濤緩緩睜目,一眼便看到床前立着的年輕男子,與女兒并立一處,仿似瑤台玉樹般,青春俊美,神采飛揚,不由暗贊一聲,伸手示意要起來。
床前的内侍與宮女忙上前服侍,又挪了大枕讓他靠着。
風夕在床前坐下,道:“父王,這位是女兒在江湖結識的朋友,姓豐名息,想來父王也聽說過。
”
“豐息見過青王。
”豐息上前躬身行禮。
“免禮。
”風行濤打量着床前儀禮優雅的年輕男子,“你就是和孤女兒同名的那個黑豐息?”
“正是在下。
”豐息直身,擡首時也打量了風行濤一眼,見他形容枯槁,氣色衰微,隻一雙眼睛裡閃着一點清明亮光。
“也就是雍州的那個蘭息公子?”風行濤随即又道。
豐息一愣,待了那麼片刻才道:“青王何以認為豐息即為雍州蘭息?”
“孤的女兒是惜雲公主,你自然就是蘭息公子。
”風行濤理所當然地道。
“這……”豐息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論斷,心頭好笑之餘還真不知要如何反應。
“怎麼?難道你不是?”風行濤卻把眼睛一瞪,“難道你騙了孤的女兒?”
“騙她?”豐息又是一愣。
腦中卻想,隻憑這幾句話,眼前這位青王倒還真不愧是風夕的父親。
隻是,他何時騙過她了?從初次相會起,他們就默契地從不過問對方的身份來曆,這十年裡他們亦如此,但雙方心中對于彼此的來曆都有幾分明了倒是真的。
風行濤忽然又笑了,枯瘦的臉上展開層層皺紋,眼裡竟有幾分得意的神色,“小子,你生來就愛欺負人,但唯一不能欺負的便是孤的女兒!”
聞言,豐息不禁有扶額拭汗的沖動,不過此刻他還是彬彬有禮道:“不敢。
青王果然目明心慧,豐息确是雍州蘭息。
”心裡卻忍不住歎氣,您老的女兒白風夕,天下誰人敢欺啊。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風行濤看着他,神色間帶着了然,轉頭又望向風夕,“夕兒,你要與你這位朋友好好相處。
”
“父王放心,女兒知道。
”風夕點頭。
風行濤再看了看他們,然後輕輕歎息一聲,似是極為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好了,父王累了,你們下去吧。
”
“父王好生歇息,過會兒女兒再來看您。
”風夕服侍父親躺下,然後又吩咐宮人小心侍候,才與豐息離開。
出得英壽宮,天色已全黑,宮燈懸挂,将王宮内外照得通明。
走出一段距離後,風夕喚了一聲,“裴總管。
”
“老奴在。
”裴钰趕忙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風夕擡首看着夜空,天幕上星稀月淡,也不知明日是不是個晴天,這麼想着,沉甸甸的心情又重了幾分,“這幾天,你準備着吧。
”
裴钰自然知道她說的準備是什麼,“回禀殿下,半年前主上便已吩咐要準備着。
”
“半年前就準備着?”風夕一愣,“父王病了這麼久,卻不肯透露一點消息,以至我今時今日才回來,我……”她蓦地閉上嘴,心頭湧起無能為力的疼痛。
她愛江湖逍遙,唯願過得快活無拘,可她的親人似乎總是因她而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