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跪在車四周,雙手抱住輪胎,一副同歸于盡的架勢;一群婦女則揮舞着鞋底或紅柳枝,将警察圍在裡面,四周立着虎視眈眈的沙漠漢子,手裡提着鐵鍁或扁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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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雅雯還在床上,手機便爆響起來。
一接,又是辦公室主任強光景那喑啞的聲音。
"林縣長,我剛接到電話,昨晚流管處又毀林,村民攔擋不住,結果雙方又打了起來。
"
"又在毀林?"林雅雯猛地起身,邊穿衣服邊問。
"林縣長,毀林事件就一直沒停過,不過流管處做得隐秘,加上村民們最近被鄉上看得緊,沒敢鬧事。
昨兒晚,村民們終于氣不過,就……"
"有沒有傷人?"林雅雯打斷強光景,挑重點的問。
"情況還不明,說是有人受了重傷,正在醫院急救哩。
"
"讓小孫馬上過來!"一聽重傷,林雅雯就知道情況不妙,沖電話喝了一聲,就奔洗手間而去。
這時候,她對鄭奉時真就成恨了。
好你個鄭奉時,到現在還敢毀林,這次我饒不了你!
車子駛出縣城時,天還沒亮透,蒙蒙的晨光映着酣睡的這座沙漠小城,讓這座邊塞小城别具一番詩意。
林雅雯心裡,卻比火燒還急。
司機小孫說:"吃過早飯再走吧,我跟招待所那邊打了招呼。
"
"吃什麼吃,你還有心思打這種招呼?"
小孫挨了戗,也不辯解,小心翼翼地握着方向盤。
他自己已經吃過了,自從給林雅雯開上車,他每天都是五點半起床,妻子會在五點四十将早飯端過來。
六點過一刻,他就會候在司機室裡。
林雅雯用車不比别的領導,沒個早晚,指不定啥時就給你打電話,你要是五分鐘内不把車開過去,就等着下崗吧。
還好,這兩年,小孫一次也沒耽擱。
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又是抱怨又是擔心,這麼開下去,誰受得了?
小孫倒是習慣了這種生活,這兩年,他的性格也變得漸漸跟林雅雯像起來,做事容不得拖延,容不得慢條斯理,更容不得有一絲兒馬虎。
都說縣長的司機在縣裡相當于二号人物,比部局長的地位還高,哪知道給縣長開車,要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
小孫的妹妹一直想調份工作,接收單位也說好了,就等林縣長給人事部門說一聲。
這事在心裡憋了半年,小孫一直不敢跟林雅雯提,弄得他妹妹隔三差五就跑來埋汰他。
小孫父親死得早,是因公殉職犧牲的,母親辛辛苦苦将他們兄妹拉扯大。
他沒念完高中,因一項照顧性政策提前參加了工作。
妹妹前年大學畢業,本來要到林校當老師,結果分在了治沙站。
治沙站啥都好,就是工作太艱苦,常年風吹日曬,曬得跟黑人似的。
妹妹受不了這個,老是跟他嚷。
再說,母親老了,需要人照顧,他又經常不在家。
原想婚後情況會好一點,沒曾想媳婦堅決不同意跟婆婆住一起,還說要是敢把婆婆接過來,她就離婚!
車子在路上颠簸着,車内的兩個人各懷心事。
昨兒晚上,小孫的妹妹孫悅又到家裡鬧。
孫悅最近又戀愛了,男朋友還是嫌她工作環境不好,說有這樣一個哥哥,調工作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孫悅這才跑來,跟哥哥提工作的事。
妹妹是不是找了新的男朋友,司機孫愔不太清楚,但前一個男友,确是因工作吹的。
為此母親埋怨過他,怪他娶了媳婦忘了親人,不把她們娘倆放心上了。
昨晚,為這事,孫悅還跟嫂嫂楊梅差點吵起來,楊梅剛說了句"你哥不就是個司機,說話哪能那麼管用?"妹妹就不高興地說:"司機咋了,司機不也照樣能把你從下崗工人變成吃皇糧的?"
妹妹這話說得有點過,楊梅是調了工作,從食品廠調到了自來水站,當出納。
可這不是他的功勞,是楊梅的父親找了祁茂林,楊梅父親以前跟祁茂林同在蘇武鄉蹲過,還一同睡過地窩子,兩人的風濕病都是那時候得的。
祁茂林念舊情,說縣上再怎麼困難,老同志的難題還是要解決,要不,他這個縣委書記,真會讓人戳脊梁骨。
妹妹這麼說,楊梅哪裡肯接受,當下拉了臉道:"你哥真有那麼大能耐,我楊梅這輩子就掉進富礦了。
"妹妹反唇相譏:"富礦窮礦隻有自己知道,别抱着枕頭睡覺還嫌胳膊困。
"
姑嫂兩個原本就缺少緣分,最近更是成了仇人,見面就吵。
妹妹仗着有母親撐腰,一點也不把楊梅放眼裡。
楊梅呢,從跟他談戀愛那天,就本着井水不犯河水這原則,說結婚隻是他倆的事,少把兩家的事往家裡扯。
楊梅喜歡過小日子,安安靜靜的小日子。
她對孫悅工作上挑三揀四的态度很是不滿,一個大學生,扔掉專業想進政府部門,虧她能想得到。
孫愔原本想,這兩天抽空跟林雅雯提提,至于能不能辦,他不敢抱有奢望,反正他是盡了心,以後在母親那兒,也好交代。
誰知縣上接二連三出事,他哪還能開得了口。
正瞎想着,斜刺裡沖出一三馬子,硬往小車上撞,吓得孫愔一個急閃,避過了那輛飛車。
車子劇烈地打個颠,差點甩出路面。
微閉着雙眼的林雅雯也驚出一身汗,不過這次她倒沒怪孫愔,心想,一定又是沒交養路費的農家車,趕在交警上班前要從縣城跑回家裡,免得被抓住罰款。
很多時候,林雅雯覺得自己不像個縣長,倒像是下來體察民情的作家或是啥的。
比如這三馬子,交警部門的同志跟她彙報過多次,說要政府下文,對其進行專項整治,再也不能任其猖狂了。
但她就是狠不下心,表不了這态。
三馬子要是全按規定交費,農民怕是都不敢用了。
難啊,農民難,她也難。
"小孫,你妹妹是不是學園藝的?"車子再次平穩地行駛時,林雅雯突然問。
"不是,西北林業大學水土保持專業。
"孫愔心裡一喜,想不到林雅雯突然問這個,緊忙作了回答。
"哦。
"林雅雯哦了一聲,又閉上眼,不說話了。
這一路,孫愔心裡就撲騰撲騰的,猜不準林雅雯問這話的真實意思。
車子進了沙漠,林雅雯沒急着去鄉政府,她讓孫愔把車徑直開到沙灣村,想先看看沙灣村的情況。
誰知剛進村口,車就讓村民們圍住了。
村民們這一天也是撞了個正着,一看堵住的是縣長的車,興奮了,七嘴八舌,嚷着要跟林雅雯告狀。
林雅雯聽了一會兒,村民們說的還是昨晚毀林的事。
昨晚人睡下後,負責在流管處那邊值班的村民跑來說,流管處又在連夜毀林了,喊聲立刻将全村的人驚醒,村民們先是奔過去,跟毀林的人講理,哪知對方根本聽不進去,還揚言,有本事就再打。
村民們被激怒了,沖動之下就又圍上去,把人家給打了。
據村民們說,流管處三個推土機手被打進了醫院,沙灣村也有兩個農民受傷。
"打打打,你們除了打,還知道啥?"林雅雯聽到一半,就聽不下去了。
"不打不行啊,這幫狗日的,太欺人。
"有個村民抹了把臉上的血,道。
林雅雯看見,他手裡還提着棍子。
"打能解決問題?"林雅雯盯住那個臉上有血的男人,困惑地問。
"林縣長,你說說,除了打,我們還有啥辦法?"男人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