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楊偏毛。
”接着,牛棗花就一是一,二是二,将楊偏毛借看押民兵的機會,幹的累累壞事擺到了台上,其中就有鼓動地富分子往老右們碗裡尿尿,在老右們拉着架子車經過的路上挖坑。
還有一檔更可怕的事兒,他竟脅迫地主陳三糧的姑娘跟他那個,陳姑娘不從,他就說陳姑娘暗中勾引右派。
此語一出,全場嘩然。
地主陳三糧的姑娘更是放聲大哭起來,場面一時失控。
大幹部有心保護楊偏毛,但一想揭發他的是鐵姑娘隊隊長牛棗花,這是縣上樹起的一面旗,她的話不能不當回事。
結果,批判會中途中止,楊偏毛和瞎仙分别被關了起來。
那次的事,雖是沒能給楊偏毛定罪,但從根本上拯救了瞎仙。
第二天,瞎仙以不好好接受改造為由,轉到了沙漠水庫,那兒有更熱火朝天的大會戰在等他,沙鄉人正在戰天鬥地,大沙漠裡修水庫。
頑固派們都被押到了那,幹貧下中農不方便幹的活兒。
這活兒雖是苦,但相比進監獄或者槍斃,處罰真是輕多了。
瞎仙算是逃過了一劫。
但誰知,不幸像是跟定了他,此後的日子裡,瞎仙遭遇了接二連三的苦難。
先是沙鼻梁村那個姑娘在大會上公開跟他斷絕了關系,不久,就傳出跟楊紅旗那個的消息,後來還真是嫁給了楊紅旗,這次抓的黑狗就是他們的兒子,老三。
接着,他爹被石崖壓死了,修水庫要用石頭,沙漠裡哪有,隻能到五佛那邊去拉,他爹就是石頭隊的隊長。
第二年秋天,他被派去排一門啞炮,活該要出事,一般說,啞炮都是由專人排的,可那天排啞炮的人鬧肚子,沒法上工,隻有派瞎仙去。
結果,他剛走到啞炮跟前,啞炮就響了。
瞎仙失去了雙眼。
那個讓人不能回想的歲月,也有令人感動的事,這事就是地主陳三糧的姑娘最終決定,要嫁給瞎仙,她便是拾草的娘,一個有命吃苦沒命享福的女人。
日子剛剛好一點,她便一蹬腿走了。
酸心事真是提不成,一提,誰的心裡都就成了一片汪洋。
2
玉音空着雙手回來了,除了拾草硬塞給她的那五百,這一趟,她算是白跑。
不,咋能算白跑,這一趟,砸在她心上的東西,真是太多了。
玉音都覺得自己沒有力量回到姑姑身邊了。
強打着精神走進病房,猛發現,六根來了!羊倌六根穿一套嶄新的灰布衣服,戴一頂新草帽,頭發也像是理了,腳上還穿了雙新皮鞋。
盡管都是廉價的,但穿在六根身上,立馬兒就讓他變了樣,乍一看,還以為是特意打扮上相親來的。
大約他的形象在玉音心裡早已定了位,猛見他穿這麼新,玉音忍不住就撲哧笑起來。
羊倌六根趕忙站起,很是腼腆地說:“進省城麼,不能叫人家笑話。
”
這話,惹得病床上的棗花也撲哧一聲,笑了。
正好護士來換藥,見病房裡多出這麼一位,奇奇怪怪盯了半天,放下藥,捂着嘴巴跑出去了。
“笑啥麼,咋都望着我笑哩,有啥好笑的麼。
”六根簡直拘謹得手都不知咋放了,棗花忍住笑,掙彈着說:“自打住進這醫院,我就沒笑過,今兒個,你把我幾年的笑都逗出來了。
”
“笑好,笑好麼,看,你一笑,病立馬兒就好了一大半。
”
玉音沒敢跟姑姑說去了沙窩鋪,棗花問她,她隻說回學校請假,順便把被窩洗了洗。
棗花哦了一聲,喬雪跟她也是這麼說的。
“這麼長日子不去,學校不會難為你吧?”這些日子,棗花最扯心的,就是玉音的上學,那天她還說,等病好了,頭件事就去找學校,一定讓學校原諒玉音。
“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地兒,不會連這事也不原諒。
”
“不會的,姑,你就放心。
”玉音說着,就去水房打水。
坐了一天的車,身上滿是灰塵,她想擦把臉。
六根跟出來,一直跟水房裡,瞅瞅水房裡沒外人,悄聲問:“手術啥時做?”
“我也不知道,沒錢,拿啥做?”玉音有氣無力地說。
“錢不愁,音丫頭,你快去找大夫,就說錢湊齊了,讓他們快點兒做。
”
“湊齊了?”玉音驚愕地盯住六根,不明白他這話啥意思。
六根嘿嘿一笑,掉轉身,很神秘地解開褲帶,費半天勁,解下一個紅布長帶子,環腰的那種,裡面疙裡疙瘩。
“給,全是錢,一百塊一張的,不會有假,我拿銀行驗過了,整六萬,不夠的話,我再湊。
”
“你湊,你哪來這麼多錢?”玉音不隻是驚了,是傻,是駭。
羊倌六根,他會有這麼多錢?
“羊,音丫頭,羊。
”六根一下神氣起來,不神氣還好,一神氣,他的樣子越發吓人。
“羊?”玉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喊出這個字的。
“是羊,我把羊全賣了,賣了個好價。
大小拉平了算,攤下來一隻羊二百六,數着賣。
二百一十六隻,你算算,多少?還有平日攢的羊毛錢,嘿嘿,六萬多哩,不過,買衣服花了些,又給你姑姑買了些吃的、用的,就剩個整數了。
”
六根還在說,玉音的思維,卻早已停頓。
這真是太意外,太讓人震驚。
天啊,六根會有錢,六根會把羊賣了救姑姑!
“丫頭,還愣着做啥,快洗,洗完就去找大夫。
對了,這事千萬甭跟你姑姑說,就說……說啥哩,你随便編個謊,反正不能說是我把羊賣了。
”說完,六根惶惶地走了,他怕耽擱的工夫長,棗花起疑心。
捧着一紅布袋子錢,玉音整個人,就都木住了。
後來玉音才得知,六根知道姑姑要做手術,是因了方勵志。
方勵志又是因了喬雪。
誰都搞不清,方勵志啥時跟喬雪扯一起的,總之,兩個人是扯上關系了,扯得還不一般。
這倒是其次,關鍵是六根要賣羊。
一聽棗花沒錢做手術,六根當下就說:“咋個沒錢,這樹,這羊,哪個不是錢?”賣樹當然不可能,由不得他,羊卻不,他說了算。
接下來,他就啥也不管了,整日跑來跑去,張羅着賣羊。
但這個時候,水比金子貴,誰敢一口氣要下二百多隻羊?正發愁時,尚立敏站了出來:“有羊賣不出去,我不信這個邪。
”
尚立敏去了一天,就把買主帶來了,五涼城裡一個大包工頭,當然不是周宏年。
包工頭的兒子也在體校,也想着到省體工大隊去,這事沒怎麼商量,就成了,價格還是尚立敏一口吐出的,包工頭壓根兒就沒還價,隻是讓手下數羊,末了,還留下一隻,說讓尚立敏們改善改善夥食。
這事兒辦的,痛快。
比這更痛快的,是牛棗花答應了手術。
這一點,就連肖天院長也沒想到。
但千真萬确,牛棗花真是答應了做手術,而且表示,一定要好好配合大夫。
她想活下來,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那天六根臨回來時,病床上的牛棗花突然叫住他,還将玉音支了出去。
六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