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躍進的做法,根本不是什麼改革。
”黃以恒盡可能心平氣和地說:“馬壩鄉已經接近億元了,全縣二十八個鄉鎮用五年時間還沒有四分之一能趕上現在的馬壩嗎?同志們再想一想,五條商貿大道建成後,築巢引鳳,兩年免稅,三年減稅,提供優惠政策,鄉鎮和外地的商販們還不來嗎,可以提前發售商鋪,将資金先拿過來建設,這叫借船下海借雞下蛋。
十個億元企業,我們努力一下,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現在有許多新項目在等待開發,我們到省裡跑資金,到銀行去貸資金,沒有什麼過不去的火焰山,錯過了機會,我們就有愧于時代,有愧于人民的重托。
說句心裡話,幹不出成績來,我們這屆政府對上對下對自己都交待不過去。
老鄭,你說呢?”
黃以恒在鄭天良任副縣長後,改稱鄭天良“老鄭”,以前稱“鄭書記”,是上級對下級的尊重,是對鄭天良沒有提拔的一種安慰,現在則沒有必要了。
鄭天良将沒抽完的煙按進煙缸裡,煙熏得他的鼻子和眼睛緊湊了起來,他說:“作為讨論意見,我發表的是個人看法,我希望在人大通過前,要找專家權威充分論證,我們除了熱情之外,剩下的就是對專業論證的無知和盲目。
”
其他幾位副縣長都說,黃以恒同志的“五八十”工程是具有戰略眼光的,是我縣未來五年方向性的發展規劃,他們都很圓滑地說:“專家對規劃的論證是可以的,局部的細節在專家指導下也是可以進行調整的,但整體的發展框架不應該有什麼變動。
”
黃以恒聽到其他副縣長的态度和立場基本比較鮮明,也就很民主地對鄭天良說:“老鄭呀,七五規劃還在讨論過程中,你的一些意見還是很值得我思考的,我們也應該充分發揚民主,集思廣益,避免走彎路和多交學費。
有些問題,私下我再跟你交換意見。
怎麼樣?”
黃以恒對鄭天良在公開場合下一向是很尊重的,盡管改稱“老鄭”,但外界的人都能看出來黃以恒是一個禮賢下士的縣長,他的身上從來看不到年輕幹部的張狂和不可一世,即使是一些很權威的決定和嚴厲的舉措,在他的手中也會以和風細雨的方式出現。
其實這就是領導幹部的一個重要素質,即協調能力和領導藝術。
倒是大多數人發現鄭天良有些自命不凡,居功自傲,對黃以恒縣長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
有些事不要你說出來,大家憑鼻子都能嗅出來。
鄭天良走在縣委大院裡每天接受着各部門下級的恭維和尊敬,“鄭縣長早!”“鄭縣長吃過飯了?”他夢遊一樣地嗯哈着,心裡卻想着自己能做些什麼,他發覺自己做不了什麼,因為副縣長是協助縣長分管一攤子工作,而不是由自己來決定一攤子工作。
以前在鄉裡沒有體會到副職的被動角色,現在他真有些感到還不如到鄉鎮去幹一把手,大學剛畢業雖當過兩年公社副書記,但那時除了大批判外,實際上是沒多少事幹的。
多少年後,他才知道,有的人隻适合幹一把手,而有的人就一輩子隻能是幹副手,因為你就是副手的料。
鄭天良當助手很别扭,工作起來就像一個剽悍的拳擊手始終向空氣出拳,用不上力。
他對工業很感興趣,這都是因為合和醬菜為他建立起的自信,所以他經常往各企業跑,縣直企業的形勢非常糟糕,主要問題是技術力量嚴重不足,經營觀念保守滞後,生産管理随心所欲。
他跟黃以恒交換了這些意見,黃以恒說:“你說的很正确,這是全國性的普遍問題,抓住了這些問題,工作就是有的放矢了。
所以你的調研是很重要的。
”鄭天良聽了這些話很不舒服,他覺得黃以恒的話說了等于沒說,表揚卻又像批評,既然“發現的很重要”,重要的卻又是“全國性的普遍性的問題”,這就像一個人說“人活着血液是流動的”,這一發現當然是重要的,但由于是普遍的大家都知道的道理,所以也是毫無意義的,是一句重要的廢話。
鄭天良感到跟黃以恒工作有點猜謎一樣的費力。
他對分管的商貿這一塊過問很少,直到有一天七十多歲的老新四軍段老責問鄭天良的時候,他才開始對耿天龍痛下殺手。
段老是原縣武裝部退休的老新四軍,他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裝,拄着一根桑木棍子,搖搖晃晃地撞進了鄭天良的辦公室,鄭天良看到他的胸前還别着幾枚勳章,其中有“華東戰鬥英雄”勳章、“抗日二級英模”勳章、“渡江功臣”勳章等。
段老是由黃以恒的秘書宣中陽帶進來的。
宣中陽對段老說:“這就是鄭縣長。
”
宣中陽走後,鄭天良正要給段老讓座,段老就怒目圓睜,用桑木棍子敲着鄭天良的桌子罵道:“他娘的,老子去年就要一台彩電了,到今年還不給我,說計劃已經分完了。
你們這些縣長是隻吃飯不拉屎的?”
鄭天良一頭霧水,他隻好忍着罵,請段老坐下來說:“有什麼話,坐下來慢慢說。
”
段老用桑木棍子又搗了一下桌腿:“耿天龍這個王八蛋,他糊我兩年了,他娘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