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山悶着頭抽煙,他聲音灰暗地表态說:“我願意接受組織上的處分,個人也沒有什麼想不通的。
說實在的,現在處分我,等于是挽救了一大批其他鄉鎮幹部,不然更大的亂子還在後頭。
我一開始不想跟宣縣長簽責任狀,不是我跟縣委對着幹,而是東店是個窮鄉,三天不吃飯,什麼事都敢幹,不要說上訪了。
所以我對今天這種結果是早有預料的,也怪我侄子六親不認,我侄子挖坑埋我,我無話可說。
”
宣中陽和鄭天良又說了一些安慰的話,陳鳳山有一種認罪服法的姿态,所以大家握手告别的時候,都動了一些感情。
鄭天良握着陳鳳山的手說了一句:“宣縣長已經說過了,我們是心裡有數的,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
陳鳳山走後,宣中陽跟鄭天良坐在沙發上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宣中陽還是忍不住問:“老鄭,這個于江海好像是你當年一手提撥的合和廠廠長。
”
鄭天良笑了笑說:“是的。
但合和廠也是在他手裡賣給了個體戶趙全福的,我總感到這個人什麼事都敢做,什麼人都能賣。
”
鄭天良的這些話等于是向宣中陽表明了對于江海的基本态度,而且也為自己跟于江海的關系含蓄地定了性。
宣中陽接着說:“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讓他幹執法隊隊長呢?”
鄭天良說:“徐仁福手太軟,執法不力是大家都不滿意的,所以公安局、經委的一些同志就向我推薦了于江海,說他原來在‘五八十’工程建設時當過拆遷執法隊的隊長,很有魄力,曾被拆遷戶砸斷了胳膊,黃市長非常賞識,那時你是黃市長的秘書,應該比我清楚。
正因為有這些曆史背景,所以有關同志向我推薦的時候,我也就沒有過分反對,這件事我也向你彙報過。
”
鄭天良将自己與于江海之間的事推得一幹二淨,宣中陽有苦說不出,他說:“我也隻是随便問問而已,今後我們在用人問題上确實要更慎重一些。
不過,那幫小痞子也太猖狂了,先動手的肯定不是于江海。
”
鄭天良跟宣中陽嗯嗯哈哈地說着這些事後諸葛亮的話,越說越沒意思,也就不說了。
他們都感到這件事很窩囊。
合安縣參加河遠市深圳招商會本來是讓宣中陽帶隊,但宣中陽說目前正在搞農村稅費改革試點,任務重壓力大,所以就讓鄭天良帶隊,成員有計委、經委、招商局、輕工局和工業區企業的主要負責人一行十一人成立了“合安縣招商團”,宣傳資料上把合安縣說成是“襟江帶淮,臨東接西,物産豐富,人傑地靈”,而且以優惠的政策和優良的投資環境歡迎海内外客商來合安投資。
經過反複論證,鄭天良拍闆最後的廣告宣傳語是:讓客商發财,促合安發展。
葉正亭看了合安的招商資料和宣傳材料後,在出發深圳前的河遠代表團招商動員會上,狠狠地表揚了合安一通,說合安是領導重視,準備充分,材料詳實,工作紮實。
表揚合安實際上也就是表揚鄭天良,鄭天良第一次感受到被領導賞識的亢奮心理,這是他從政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其實年輕時鄭天良也不止一次被領導表揚和賞識,隻是那時他被領導重視的時候自己反而忽視了,年輕氣盛,不可一世。
出發前,趙全福到河遠為鄭天良送行,晚上萬源做東,他們在“夢巴黎”吃飯,耿天龍也來了,他是來看望表侄女沈彙麗,順便也為鄭天良送行,他們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
萬源上了烤全羊和油焖穿山甲,本來萬源還準備了一道猴腦,但鄭天良說吃活猴太殘忍了,他堅決不讓上,萬源隻好讓廚師将已捉來的一隻小公猴放了,小公猴死裡逃生,但它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所有飼養在籠子裡的猴子都是為劈開天靈蓋而準備着的,它們在籠中坐以待斃。
酒桌上以鄭天良為核心,右首是沈彙麗,左首是耿老,依次排開的是萬源、沈一飛、趙全福,還有一個第一次出現的色相卓越的女孩,萬源說這是他最近剛剛聘用的總裁助理楊小文,省藝術學院剛剛畢業。
鄭天良根本看不出這個女孩能助理什麼,清水芙蓉般的女孩已成了萬源床鋪上的一條活魚,還有那個今天沒來的于文紅,她們像香煙一樣被揣在大款們的口袋裡,想抽掏出來就用。
想到這,鄭天良心裡掠過一絲莫名的惆怅,王月玲的影子在酒杯裡浮現出來,而他隻能靠想象來還原那短暫而又心驚肉跳的幸福時光。
萬源說:“今天我們為鄭縣長送行,所以上茅台,這玩藝雖然不好喝,但名氣大,耿老、趙總好不容易到我寒舍作客,真讓我臉上有光了。
”
趙全福說:“萬總,今天是我為鄭縣長送行,晚上我買單。
”
萬源說:“知道你趙總是大老闆,我雖然跟你比是個窮人,但一頓飯的錢還是能付得起的。
”
趙全福有些急了,他漲紅了臉:“萬總,你這是什麼話,錢多勢子大,以錢壓人,太不夠意思了!”
鄭天良見兩位大老闆為自己送行争着付錢差點就要互相下不了台,他就一錘定音說:“你們這些資本家要是再給我擺闊,我讓你們一人掏一百萬,救濟下崗工人去!”
耿老說:“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