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是承受不了杜贊之那雙大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可憐。
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事,妻子正在跟他鬧别扭,他今早從家裡出來時對她說:“中午我不一定回來。
”妻子正眼不看他。
現在,既然回到地區了,有空就先回去一下吧。
杜贊之憑着自己的直覺,發現了趙堅的心神不定,他知道趙堅已經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他并沒有表露出半點的驕傲和得意,反而更誠懇更低調地說:“你們的規矩我懂得,在市裡紀委的同志辦案也常向我講這方面的情況,你們有你們的難處,如果确實不行也不要勉強,我知道你們辦案往往要搞突然襲擊讓對手措手不及。
”說完深深打了個哈欠,做出很累的樣子。
趙堅那雙遊離的眼睛轉到許可身上,他問:“小許你看呢?”
許可伏在桌子上等待着記錄杜贊之的供詞,趙堅問他,他就轉過身來。
他說:“如果沒有人反映,組織上也不會找你。
”他說着搖搖脖子,打一個不大的呵欠,那是寫東西的人無從下筆時常見的動作。
許可打完呵欠,拿眼睛對着趙堅。
那意思是:我們也累了,你看吧?
杜贊之從許可臉上的神态和眼神可以看出,趙堅剛才征求他意見,他顯得很有面子。
本來這種事趙堅說了就算了,這裡趙堅肯定是主角。
趙堅再看看杜贊之說:“休息就休息一下吧,好好回憶一下,争取盡快将問題講清楚。
”許可将記錄給杜贊之看,讓他在上面簽字蓋指模。
杜贊之看記錄,上面除了一些基本情況外,就隻有趙堅和他的一問一答,并沒有實際内容,杜贊之看一下就在上面簽字蓋指模。
“工作這麼多年,第一次簽這種字,蓋這種指模,有一種要将自己賣掉的感覺。
”杜贊之說,有點自嘲的味道。
趙堅對許可說:“你在這裡,我有點事出去一下。
”就回家去了。
杜贊之總算有機會喘一口氣,但心裡馬上又亂糟糟的,房裡寂靜得可怕,隻有空調的送風聲吱吱地響。
下午的太陽很好,但被茶色玻璃無情地隔在外面了。
杜贊之覺得身後涼泌泌的。
自從看到地區紀委的“兩規”通知,他就開始冒汗,當時精神高度緊張,注意力都集中在其他地方,現在稍稍松弛下來也慢慢真正冷靜下來,給空調一吹,才知道自己的内衣早濕了。
杜贊之想要換衣服,可現在哪有衣服啊?他的小車上放着一個簡單的行李箱,裡面裝有他臨時出差要用的衣服,該洗時他就拿回家讓宋雙洗。
要是在平時,隻要他跟秘書或者司機說一聲,衣服便從車上拿下來,可現在他跟他們隔絕了。
将就吧。
杜贊之脫去襯衫長褲,進衛生間用賓館的毛巾擦了擦,回來就躺到床上。
許可已經閉上了眼睛。
機關裡的人習慣午休,許可也累了。
一個古怪的念頭突然在杜贊之的腦子裡産生,要是許可真睡着了,他可不可以逃走?外面站崗的武警會不會攔他?杜贊之為自己居然會有這麼愚蠢的想法而羞愧,既然人家能将你叫來,肯定不輕易讓你逃跑得了,門外站崗的武警就是專門看守他們這類“兩規”對象的。
當然,如果是殺人犯,反正一死,逃跑或許還有一線希望,可他還是市委書記啊,誰敢下結論他有問題了?不少被“兩規”過的領導出去後不是一樣做他的官?
杜贊之本來想好好睡一覺,但哪裡睡得着?他想,睡不着也好,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他要好好想一想可能是哪裡出了問題,出了什麼問題。
等一會趙堅會來,許可也會醒過來,他要向他們講清楚他的問題,他真的會有什麼講什麼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還是坦白從嚴抗拒從寬?在經濟方面,貪污挪用容易查,但行賄受賄,如果是一對一,隻要有一方不承認,怎麼下結論?講了就有問題,不講就沒有問題,這不是坦白從嚴嗎?在女人問題上也是這樣,除非雙雙在床上給抓住,否則也很難下結論,你說我跟你有過什麼關系,我說你什麼目的沒有達到就誣陷我,隻要我一口咬定,誰還能怎麼樣?
下午梅初山在幹什麼呢?梅初山這兩年跟他的關系一直很微妙,他被“兩規”,梅初山心裡高興吧?下午,市裡肯定有不少人知道他挨“兩規”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這種事比壞事傳得還要快,用不了半天時間,整個漢州都家喻戶曉了。
地區紀委掌握他什麼情況了?他真的不能出去了嗎?
宋雙知道他挨“兩規”後會怎麼樣呢?兒子杜克遠在國外,知道這個消息不會很快。
姐姐杜贊英是這個世界上最擔心他的人,身體又那麼脆弱,一旦得知他的事,她怎麼承受得了?
任在娜呢,她也一定給吓壞了,人家會找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