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開禁,讓他住閣樓,他會一下子視野大開,那時,他很可能像有的人家一樣,在自家閣樓上放養一群鴿子。
他想象着,落日時分,自己從閣樓的窗口中探出身子,舉起一杆紅布,朝天空方向四處招搖,一大群五顔六色的鴿子看見他的信号旗以後,便從四面八方紛紛振羽歸來,他被群鴿簇擁,就像一個鴿子王國的國王。
阿才又想起遠行未歸的父親,心中不禁缱绻萬道,他特别依戀自己的爸爸,他覺得隻有爸爸才能給他一種特殊的力量。
阿才正在漫無邊際地遐想的時候,忽覺得屁股上挨了一下。
原來是田老師,他把阿才的一隻鞋擲了上來,他的手法真準。
“下來,咱們聊聊!”田老師的動作和語氣俨然像阿才的大朋友,而不是他的老師。
阿才雙手略微松動,便飛快地滑了下來。
田老師給他遞上了鞋襪。
……
“你再向我保證,絕不把咱倆之間的話外傳給别人。
”
“我保證。
”阿才行了一個少先隊員禮,又增加一句,“連我媽媽我也不告訴!”
田老師向阿才伸出了小拇哥,阿才也擡起小拇哥,然後兩人的手指勾在了一起。
阿才放學回家的時候,發現下午賣棉花糖的位置上,換成了賣麻辣燙的攤子,攤主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阿才剛進家門,發現家中有人,原來是居委會的吳大媽帶着幾個人上他家發放耗子藥。
國慶節将至,街道幹部要求大家幹幹淨淨迎國慶,怎麼才算幹淨,要除四害,老鼠是四害中的首害。
來者中有一個阿姨,阿才從來沒見過,可那個阿姨好像認識阿才似的,見面就沖他微微笑,這讓阿才有點意外,他猛然間感覺到,最近自己好像老被别人關注,他納悶,這究竟是為什麼?
阿才發現,媽媽的眼睛裡似乎多了一些憂郁。
第一天夜裡單獨睡小床,阿才特别不适應,雖說入睡有點難,但終究抵擋不住瞌睡蟲,阿才還是睡着了。
下午的體育課着實消耗了他不少體力,睡意最終占了上風。
也許是腦瓜裡安了鬧鐘,不知怎的,半夜裡他又忽然醒了過來,矇矇眬眬之際,好像聽見有低聲的呻吟。
夢境中會聽見聲音嗎?阿才曾問過鄰居姐姐江文竹,她答:一般不會。
阿才想起一組詞:幻聽幻覺。
文竹姐說:那是神經病。
說這話的時候,文竹姐用手指觸了一下阿才的腦門,阿才發呆了一會兒,氣鼓鼓地追問文竹姐:你罵我?文竹比阿才大七八歲,已經念高中,遇到疑難事,阿才愛找文竹姐,文竹姐還是和平小學的業餘輔導員。
阿才揉了一下眼睛,又習慣地摸索旁邊,空的,待他清醒過來,終于明白,今晚自己正式開始一人獨睡。
阿才感到膀胱尿脹,借助窗外透進的澹淡月光,阿才走到小卧室門口想開門,伸手一拉,門松動一下又僵住了:門被反鎖了。
阿才有點害怕,用勁搖晃門:“媽媽,開門呀。
”
又是無人應答,阿才想起前些天半夜的遭遇或是夢境,一種恐懼感壓抑不住地漫遍周身,像是一團寒氣散開。
但是阿才很快就聽見媽媽的腳步聲。
嘩地一聲,随着搭住門扣的鐵鎖的松開,阿才委屈地問媽媽:“你為什麼要上鎖?要是着火了怎麼辦?燒死我,你就沒有兒子了!”阿才氣鼓鼓地把話說完,并試圖強忍自己的淚水,不料,媽媽卻抱住他,緊緊地抱住他,低聲抽泣:“娃兒——”
母子倆抱頭恸哭。
阿才不再質問媽媽,他隻要求媽媽再也不要在夜裡把他鎖在房裡了。
“要是有壞人欺負你,我就能馬上出來保護你。
”阿才說罷,搖晃着從枕頭底下抽出手槍,這把槍正是他爸爸親手制作的仿真手槍。
上學的第二天中午,阿才又見到了那個賣棉花糖老頭兒,他是不是要在這裡固定擺攤兒?阿才心想。
聽文竹姐說,賣糖老頭兒好像對他家的閣樓很感興趣。
昨天,文竹姐在買老頭兒的棉花糖時,剛好聽見老頭兒向阿才的另一位小鄰居曹勇打聽阿才家的事。
阿才聯想到自家的異常情況:半夜怪聲,媽媽的反常,自己的遭遇(如果它不是夢遊的話),再聯系到這幾天外界的變化,賣糖老頭兒,陌生來客,還有,還有新來的田老師對他的特殊關心,阿才心中的疑團突然倍增,像一團濃霧漫開,迷迷蒙蒙,堵得他心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