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地敲着閣樓的地闆,這是最初約定的半夜聯系暗号。
漢青剛住下不久,梅芳與他發生關系以後,每到夜裡,漢青便用這種方式向她表達激情渴望,以往,要是梅芳聽到這種暗号,身上便要沖動,便要發燒,此時,她卻有一種莫名的驚恐,梅芳心中暗暗請求漢青理解她的苦衷,希望漢青安靜下來,跟她一樣,靜靜思考一下,體諒她的處境。
天花闆的敲擊聲不時響起,漸漸地,每一聲都讓梅芳感到心驚肉跳,她不怪漢青,隻怪自己,在丈夫走後,梅芳答應漢青,今晚再好好相纏一夜,臨到事頭,她退卻了,她望着黑茫茫的上方,心中擔憂起了未來,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個小偷,偷偷摸摸地過日子。
阿才最近已經形成習慣,夜裡再困,總會在半夜醒來,他聽見了樓上的聲音,馬上聯想到穿黑鞋的腳。
有幾次他都按捺不住想悄悄起床,跑到媽媽床上,但他最終都能忍住,他不想讓媽媽覺得他還是個膽小怕死的小孩兒,也許是老鼠撓爪,也許是貓兒戲耍,阿才這樣想,其實是在安慰自己,反正,上面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盡管心中一直以正常想法給自己打氣壯膽,但他一想到那天夜裡在閣樓床底下看到的情景,便不由地猜測起閣樓上所隐藏的某種秘密。
樓上是否真的住着人?媽媽知道嗎?阿才一邊思考着一邊繼續豎起耳朵傾聽樓上的動靜,樓上的動靜間隙逐漸拉開距離,到後來,一直過了很久,那聲音便失去了下文,阿才等着等着,竟又睡了過去,他太困了,朦胧之中,他似乎聽見一聲尖叫,但是強大的睡意硬是把他壓入了夢鄉的谷底……
緊張工作了一夜的龍飛,剛剛睡下沒多久,就被床頭的電話聲震醒了,淩雨琦向他彙報:梅芳家出事了!龍飛一下子徹底清醒過來,連忙披上衣服,奪門而出。
黃飛虎接到中正劍,便知道自己一刻也不能停頓,他馬上暗中招來孫海隆,向他發出集合令,全線糾集潛伏在重慶的梅花黨徒準備施行“光複之劍”計劃。
黃飛虎以為孫海隆是暗中頒發中正劍的人,按規矩,黃飛虎也不能發話詢問,黃飛虎心想,在這客棧内惟有孫海隆才可能具備這種身份,黃飛虎因此對孫海隆敬重有加,雖說他向孫海隆發布命令,但内心裡還挺把他當一回事,不過,他同時也有了如履薄冰的感覺,這個組織内,真是盤根錯節,弄不好誰真有能耐能真通到老蔣那兒。
這種格局,又令黃飛虎有一種優越感,因為這說明,梅花黨在老蔣心目中的地位果然特殊——絕對的特殊,否則,老蔣才不會把這個組織搞得如此複雜。
二十六号房間馬上成了秘密指揮所,一時間各種相關命令和計劃安排進展反饋情況相繼進進出出,俞特派員出事的情況也接踵而來,黃飛虎聞訊,暗然變色,他找來孫海隆,跟他密商一番,連忙星夜轉移地點。
半夜,梅芳實在無法入眠:她被家庭責任心和個人情感反複煎熬着,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末了,梅芳覺得今夜如此冷遇漢青實在過意不去,她估計阿才已經深睡難醒,就悄然起床,摸索着打開偏房,小心冀冀登梯上閣樓,進了房間,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輕聲叫道:“漢青。
”
閣樓黑乎乎的,一下子看不清四周情景,要是往日梅芳這般叫喚,平時保持警覺的漢青就會亮起手電筒給梅芳一線光明,孰料,漢青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梅芳以為漢青睡熟了,也難怪,這些日子,漢青整天擔驚受怕的,幾乎沒睡過什麼安穩覺,也許他真的太累了,梅芳充滿愛憐地想。
她悄然摸到漢青的床前,想坐在他身旁靜靜待一會兒。
這時,月亮剛好鑽出雲層,給閣樓投進一些亮色,蒼白的月光,照在漢青的臉上,梅芳仔細一看,大吃一驚,那張臉充滿痛苦的神情,梅芳忽然産生一種不祥的預感,情不自禁地伸手觸摸漢青的臉頰,像是觸火一般,一股令人畏懼的熱量燙得梅芳大吃一驚,漢青無力地歪過臉,十分無助地投來乞求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滿了生存的渴望,他已經不會說話。
白天漢青跟梅芳談起這幾天處境時,提到若遇到危險,就在窗外挂起一件白襯衫。
也巧,龍飛設在梅芳家附近的監視點尚未撤走,值班的公安看見對面閣樓窗外挂起了白襯衫,便知有異常情況,馬上通知淩雨琦。
龍飛來晚了一步。
漢青剛送進醫院就斷了氣。
龍飛揭開蓋在漢青遺容上的白床單,默默注視他脖子上奇怪的傷口,心裡想:他到底是被什麼傷害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