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系生人可疾解之,吾當命此僧以修建廟宇,慎無違也。
’神喜而諾我,曰:‘從此去旬餘,當舍其罪。
’吾故告師,疾将愈,宜修赤水神廟也,無以疾愈,遂怠其心。
如此,則禍且及矣。
”道成僞語曰:“敬受教。
”後旬餘,果愈。
因召門弟子告曰:“吾少年棄家學浮屠氏法,迨今年五十,不幸沈疾。
向者袁君謂我曰:‘師之病,赤水神所為也。
疾愈,可修補其廟。
’夫置神廟者,所以佑兆人,祈福應,今既有害于我,安得不除之乎?”即與其徒持錘詣廟,盡去神像及祠宇,無一遣者。
又明日,道成谒袁生,袁生喜曰:“師病果愈乎吾之語豈妄耶!”道成曰:“然。
幸君救我,何敢忘君之恩乎?”袁生曰:“可疾計修赤水神廟也,不然,且懼為禍。
”道成曰:“夫神所以賴于人者,以其福可延,戾可弭,旱亢則雩之以澤,潦淫則之以霁,故天子诏天下郡國,雖一邑一裡必建其祠,蓋用為民之福也。
若赤水神者,無以福人而為害于人,焉可不去之!已盡毀其廟矣。
”袁生且驚且懼,遂謝之。
道成氣益豐,而袁生懼甚。
後月餘,吏有罪,袁生樸之,無何,吏死,其家訴于郡,坐徙端溪。
行至三峽,忽遇一白衣立于路左,視之,乃赤水神也。
曰:“向托君修我祠宇,奈何緻道成毀我之舍,棄我之像,使一旦無所歸,君之罪也。
今君棄逐窮荒,亦我報仇耳。
”袁生即謝曰:“毀君者,道成也,何為罪我?”神曰:“道成師福盛甚,吾不能動。
今君祿與命衰,故我得以報。
”言已不見。
生惡之,後數日,竟以疾卒。
(《宣室志》)
在這個故事中,如果仔細尋思,我們會發現,憤怒的不僅僅是袁生一個人。
在不同的階段裡,赤水河神和道成也都充滿憤怒之情。
對于赤水河神來說,他沒想到在他看來一件簡單的事最終被袁生搞成現在這個樣子;而道成的憤怒來自:作為修行之人,自己的魂魄竟為本應造福一方的河神所攝,每日早晚鞭撻。
當然,裡面還有一個懸念:即道成究竟犯了什麼罪而被攝去魂魄。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在故事的發展中,這三個角色每個人都在順着自己的邏輯和軌道前進,以緻最後我們發現,他們似乎都沒有做錯什麼。
河神是中國古代最常見的神,又稱河伯。
本故事中出現的赤水河神,是唐朝時流行的河神之一。
此外,還有黑水河神,此河神曾出現在《西遊記》中。
關于河神傳說,在唐朝時還有一個故事:唐文宗大和年間,山西夏陽有河流名瀵水,一日雨後,有趙生與朋友賞月亭中,“忽見一人,貌甚黑,被綠袍,自水中流沿泳久之,吟曰:夜月明皎皎,綠波空悠悠。
趙生方驚,其人忽回望水濱,若有所懼,遂入水,惟露其首,有頃亦沒……”按照描述,當時的情景頗為好玩:河神正在仰泳消夏,發現有人窺視,于是潛于水中,隻膽怯地露出一個腦袋……後趙生尋至附近水神廟,發現了綠袍水神的塑像,欲毀掉,但被人制止,他們還是希望水神能保佑當地風調雨順的。
但袁生的故事中,赤水河神的遭遇就沒那麼幸運了。
當然,更郁悶的是袁生本人,因為氣憤于赤水河神的欺軟怕硬。
沒過幾天,袁生就郁悶地死在了路上。
這一切遭遇難道在巴川的那個小旅店裡就已注定?縱觀整個故事,袁生在廟中發現被赤水河神懲罰的道成的魂魄,是一個關鍵,甚至可以說是整個故事的轉折。
類似攝來人的魂魄進行拷打的場景,在《廣異記》中也曾有一例:唐玄宗開元年間,有一士人途經河南黎陽,天色将晚,投宿于一大戶人家,主人風神俊秀,問其名,自稱颍川荀季和。
士人覺得有些耳熟,但一時又記不得是誰。
入夜後,士人聽到窗外有人痛苦地呼喊。
向外看,見主人坐在椅子上,兩面燭火通明,前面有一人披發裸體,正在被群鳥啄眼,血流滿地。
主人怒道:“還敢欺淩我嗎?!”士人好奇地出去相問,主人回答:“被懲罰的是黎陽縣令,此人好打獵,多次在追逐野獸時冒犯我家牆垣。
”士人感到怪異,一夜幾乎沒怎麼睡着,最後終于記起荀季和是誰來了:季和乃東漢末年的名士荀淑的字,而荀淑即曹操手下第一謀士荀彧的祖父。
就在這時候,天色已亮,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座墳墓裡。
随後,他趕到黎陽縣城,果然聽說縣令患眼疾已多日,就把事情真相告訴了縣令。
後者派人将荀淑的墓遷移到他地,自此眼疾痊愈。
故事還沒結束,幾天後,士人在黎陽荒野遇見一人,蓬頭垢面,衣衫褴褛,蹲在荊棘中。
士人好奇地問他是誰,對方回答:“還記得幾天前您曾在我家借宿過嗎?”士人細看,正是荀季和的鬼魂。
于是驚問:“何至如此?”荀季和的鬼魂說:“我有如此境遇都是因為您。
”士人慚愧,為他擺了些酒食,又把自己的衣服燒了,贈與荀季和的鬼魂。
随後,一代名士荀季和的鬼魂才知足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