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從者綁得痛切悲啼,那黑漢道:“此三者何來?”魔王道:“自送上門來者。
”處士笑雲:“可能待客否?”魔王道:“奉承,奉承!”山君道:“不可盡用,食其二,留其一可也。
”魔王領諾,即呼左右,将二從者剖腹剜心,剁碎其屍,将首級與心肝奉獻二客,将四肢自食,其餘骨肉,分給各妖。
隻聽得渝麻之聲,真似虎啖羊羔,霎時食盡。
把一個長老,幾乎唬死。
這才是初出長安第一場苦難。
正怆慌之間,漸漸的東方發白,那二怪至天曉方散,俱道:“今日厚擾,容日竭誠奉酬。
”方一擁而退。
不一時,紅日高升。
三藏昏昏沉沉,也辨不得東西南北,正在那不得命處,忽然見一老叟,手持拄杖而來。
走上前,用手一拂,繩索皆斷,對面吹了一口氣,三藏方蘇,跪拜于地道:“多謝老公公,搭救貧僧性命!”老叟答禮道:“你起來。
你可曾疏失了什麼東西?”三藏道:“貧僧的從人,已是被怪食了,隻不知行李馬匹在于何處?”老叟用杖指定道:“那廂不是一匹馬、兩個包袱?”三藏回頭看時,果是他的物件,并不曾失落,心才略放下些,問老叟曰:“老公公,此處是甚所在?公公何由在此?”老叟道:“此是雙叉嶺,乃虎狼巢穴處。
你為何堕此?”三藏道:“貧僧雞鳴時,出河州衛界,不料起得早了,冒霜撥露,忽失落此地。
見一魔王,兇頑太甚,将貧僧與二從者綁了。
又見一條黑漢,稱是熊山君;一條胖漢,稱是特處士,走進來,稱那魔王是寅将軍。
他三個把我二從者吃了,天光才散。
不想我是那裡有這大緣大分,感得老公公來此救我?”老叟道:“處士者是個野牛精,山君者是個熊罴精,寅将軍者是個老虎精。
左右妖邪,盡都是山精樹鬼,怪獸蒼狼。
隻因你的本性元明,所以吃不得你。
你跟我來,引你上路。
”三藏不勝感激,将包袱捎在馬上,牽著缰繩,相随老叟徑出了坑坎之中,走上大路。
卻将馬拴在道旁草頭上,轉身拜謝那公公,那公公遂化作一陣清風,跨一隻朱頂白鶴,騰空而去。
隻見風飄飄遺下一張簡帖,書上四句頌子,頌子雲:
吾乃西天太白星,特來搭救汝生靈。
前行自有神徒助,莫為艱難報怨經。
三藏看了,對天禮拜道:“多謝金星,度脫此難。
”拜畢,牽了馬匹,獨自個孤孤凄凄,往前苦進。
這嶺上,真個是——
寒飒飒雨林風,響潺潺澗下水。
香馥馥野花開,密叢叢亂石磊。
鬧嚷嚷鹿與猿,一隊隊獐和麂。
喧雜雜鳥聲多,靜悄悄人事靡。
那長老,戰兢兢心不甯;這馬兒,力怯怯蹄難舉。
三藏舍身拚命,上了那峻嶺之間。
行經半日,更不見個人煙村舍。
一則腹中饑了,二則路又不平,正在危急之際,隻見前面有兩隻猛虎咆哮,後邊有幾條長蛇盤繞。
左有毒蟲,右有怪獸,三藏孤身無策,隻得放下身心,聽天所命。
又無奈那馬腰軟蹄彎,即便跪下,伏倒在地,打又打不起,牽又牽不動。
苦得個法師襯身無地,真個有萬分凄楚,已自分必死,莫可奈何。
卻說他雖有災哈,卻有救應。
正在那不得命處,忽然見毒蟲奔走,妖獸飛逃;猛虎潛蹤,長蛇隐迹。
三藏擡頭看時,隻見一人,手執鋼叉,腰懸弓箭,自那山坡前轉出,果然是一條好漢。
你看他——
頭上戴一頂艾葉花斑豹皮帽,身上穿一領羊絨織錦叵羅衣,腰間束一條獅蠻帶。
腳下翙一對麂皮靴。
環眼圓睛如吊客,圈須亂擾似河奎。
懸一囊毒藥弓矢,拿一杆點鋼大叉。
雷聲震破山蟲膽,勇猛驚殘野雉魂。
三藏見他來得漸近,跪在路旁,合掌高叫道:“大王救命,大王救命!”那條漢到跟前,放下鋼叉,用手攙起道:“長老休怕。
我不是歹人,我是這山中的獵戶,姓劉名伯欽,綽号鎮山太保。
我才自來,要尋兩隻山蟲食用,不期遇著你,多有沖撞。
”三藏道:“貧僧是大唐駕下欽差往西天拜佛求經的和尚。
适間來到此處,遇著些狼虎蛇蟲,四邊圍繞,不能前進。
忽見太保來,衆獸皆走,救了貧僧性命,多謝,多謝!”伯欽道:“我在這裡住人,專倚打些狼虎為生,捉些蛇蟲過活,故此衆獸怕我走了。
你既是唐朝來的,與我都是鄉裡。
此間還是大唐的地界,我也是唐朝的百姓,我和你同食皇王的水土,誠然是一國之人。
你休怕,跟我來,到我舍下歇馬,明朝我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