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元春自那日幸大觀園回宮去後,便命将那日所有的題詠,命探春依次抄錄妥協,自己編次,叙其優劣,又命在大觀園勒石,為千古風流雅事。
因此,賈政命人各處選拔精工名匠,在大觀園磨石镌字,賈珍率領蓉、萍等監工。
因賈薔又管理着文官等十二個女戲并行頭等事,不大得便,因此賈珍又将賈菖,賈菱喚來監工。
一日,湯蠟釘朱,動起手來。
這也不在話下。
且說那個玉皇廟并達摩庵兩處,一班的十二個小沙彌并十二個小道士,如今挪出大觀園來,賈政正想發到各廟去分住。
不想後街上住的賈芹之母周氏,正盤算着也要到賈政這邊謀一個大小事務與兒子管管,也好弄些銀錢使用,可巧聽見這件事出來,便坐轎子來求鳳姐。
鳳姐因見他素日不大拿班作勢的,便依允了,想了幾句話便回王夫人說:“這些小和尚道士萬不可打發到别處去,一時娘娘出來就要承應。
倘或散了,若再用時,可是又費事。
依我的主意,不如将他們竟送到咱們家廟裡鐵檻寺去,月間不過派一個人拿幾兩銀子去買柴米就完了。
說聲用,走去叫來,一點兒不費事呢。
”王夫人聽了,便商之于賈政。
賈政聽了笑道:“倒是提醒了我,就是這樣。
”即時喚賈琏來。
當下賈琏正同鳳姐吃飯,一聞呼喚,不知何事,放下飯便走。
鳳姐一把拉住,笑道:“你且站住,聽我說話。
若是别的事我不管,若是為小和尚們的事,好歹依我這麼着。
”如此這般教了一套話。
賈琏笑道:“我不知道,你有本事你說去。
”風姐聽了,把頭一梗,把筷子一放,腮上似笑不笑的瞅着賈琏道:“你當真的,是玩話?”賈琏笑道:“西廊下五嫂子的兒子芸兒來求了我兩三遭,要個事情管管。
我依了,叫他等着。
好容易出來這件事,你又奪了去。
”鳳姐兒笑道:“你放心。
園子東北角子上,娘娘說了,還叫多多的種松柏樹,樓底下還叫種些花草。
等這件事出來,我管保叫芸兒管這件工程。
”賈琏道:“果這樣也罷了。
隻是昨兒晚上,我不過是要改個樣兒,你就扭手扭腳的。
”鳳姐兒聽了,嗤的一聲笑了,向賈琏啐了一口,低下頭便吃飯。
賈琏已經笑着去了,到了前面見了賈政,果然是小和尚一事。
賈琏便依了鳳姐主意,說道:“如今看來,芹兒倒大大的出息了,這件事竟交予他去管辦。
橫豎照在裡頭的規例,每月叫芹兒支領就是了。
”賈政原不大理論這些事,聽賈琏如此說,便如此依了。
賈琏回到房中告訴鳳姐兒,鳳姐即命人去告訴了周氏。
賈芹便來見賈琏夫妻兩個,感謝不盡。
風姐又作情央賈琏先支三個月的,叫他寫了領字,賈琏批票畫了押,登時發了對牌出去。
銀庫上按數發出三個月的供給來,白花花二三百兩。
賈芹随手拈一塊,撂予掌平的人,叫他們吃茶罷。
于是命小厮拿回家,與母親商議。
登時雇了大叫驢,自己騎上,又雇了幾輛車,至榮國府角門,喚出二十四個人來,坐上車,一徑往城外鐵檻寺去了。
當下無話。
如今且說賈元春,因在宮中自編大觀園題詠之後,忽想起那大觀園中景緻,自己幸過之後,賈政必定敬謹封鎖,不敢使人進去騷擾,豈不寥落。
況家中現有幾個能詩會賦的姊妹,何不命他們進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無顔。
卻又想到寶玉自幼在姊妹叢中長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進去,隻怕他冷清了,一時不大暢快,未免賈母王夫人愁慮,須得也命他進園居住方妙。
想畢,遂命太監夏守忠到榮國府來下一道谕,命寶钗等隻管在園中居住,不可禁約封锢,命寶玉仍随進去讀書。
賈政,王夫人接了這谕,待夏守忠去後,便來回明賈母,遣人進去各處收拾打掃,安設簾幔床帳。
别人聽了還自猶可,惟寶玉聽了這谕,喜的無可不可。
正和賈母盤算,要這個,弄那個,忽見丫鬟來說:“老爺叫寶玉。
”寶玉聽了,好似打了個焦雷,登時掃去興頭,臉上轉了顔色,便拉着賈母扭的好似扭股兒糖,殺死不敢去。
賈母隻得安慰他道:“好寶貝,你隻管去,有我呢,他不敢委屈了你。
況且你又作了那篇好文章。
想是娘娘叫你進去住,他吩咐你幾句,不過不教你在裡頭淘氣。
他說什麼,你隻好生答應着就是了。
”一面安慰,一面喚了兩個老嬷嬷來,吩咐“好生帶了寶玉去,别叫他老子唬着他。
”老嬷嬷答應了。
寶玉隻得前去,一步挪不了三寸,蹭到這邊來。
可巧賈政在王夫人房中商議事情,金钏兒,彩雲,彩霞,繡鸾,繡鳳等衆丫鬟都在廊檐底下站着呢,一見寶玉來,都抿着嘴笑。
金钏一把拉住寶玉,悄悄的笑道:“我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這會子可吃不吃了?”彩雲一把推開金钏,笑道:“人家正心裡不自在,你還奚落他。
趁這會子喜歡,快進去罷。
”寶玉隻得挨進門去。
原來賈政和王夫人都在裡間呢。
趙姨娘打起簾子,寶玉躬身進去。
隻見賈政和王夫人對面坐在炕上說話,地下一溜椅子,迎春,探春,惜春,賈環四個人都坐在那裡。
一見他進來,惟有探春和惜春,賈環站了起來。
賈政一舉目,見寶玉站在跟前,神彩飄逸,秀色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