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按住,把手去他頭上一摸,覺得微微有些發燒。
襲人道:“你别動了,有些發燒了。
”寶玉道:“可不是。
”襲人道:“這是怎麼說呢!”寶玉道:“不怕,是我心煩的原故。
你别吵嚷,省得老爺知道了,必說我裝病逃學,不然怎麼病的這樣巧。
明兒好了,原到學裡去就完事了。
”襲人也覺得可憐,說道:“我靠着你睡罷。
”便和寶玉捶了一回脊梁,不知不覺大家都睡着了。
直到紅日高升,方才起來。
寶玉道:“不好了,晚了!”急忙梳洗畢,問了安,就往學裡來了。
代儒已經變着臉,說:“怪不得你老爺生氣,說你沒出息。
第二天你就懶惰,這是什麼時候才來!”寶玉把昨兒發燒的話說了一遍,方過去了,原舊念書。
到了下晚,代儒道:“寶玉,有一章書你來講講。
”寶玉過來一看,卻是“後生可畏”章。
寶玉心上說:“這還好,幸虧不是‘學’‘庸’。
”問道:“怎麼講呢?”代儒道:“你把節旨句子細細兒講來。
”寶玉把這章先朗朗的念了一遍,說:“這章書是聖人勸勉後生,教他及時努力,不要弄到……”說到這裡,擡頭向代儒一瞧。
代儒覺得了,笑了一笑道:“你隻管說,講書是沒有什麼避忌的。
《禮記》上說‘臨文不諱’,隻管說,‘不要弄到’什麼?”寶玉道:“不要弄到老大無成。
先将‘可畏’二字激發後生的志氣,後把‘不足畏’二字警惕後生的将來。
”說罷,看着代儒。
代儒道:“也還罷了。
串講呢?”寶玉道:“聖人說,人生少時,心思才力,樣樣聰明能幹,實在是可怕的。
那裡料得定他後來的日子不像我的今日。
若是悠悠忽忽到了四十歲,又到五十歲,既不能夠發達,這種人雖是他後生時像個有用的,到了那個時候,這一輩子就沒有人怕他了。
”代儒笑道:“你方才節旨講的倒清楚,隻是句子裡有些孩子氣。
‘無聞’二字不是不能發達做官的話。
‘聞’是實在自己能夠明理見道,就不做官也是有‘聞’了。
不然,古聖賢有遁世不見知的,豈不是不做官的人,難道也是‘無聞’麼?‘不足畏’是使人料得定,方與‘焉知’的‘知’字對針,不是‘怕’的字眼。
要從這裡看出,方能入細。
你懂得不懂得?”寶玉道:“懂得了。
”代儒道:“還有一章,你也講一講。
”代儒往前揭了一篇,指給寶玉。
寶玉看是“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寶玉覺得這一章卻有些刺心,便陪笑道:“這句話沒有什麼講頭。
”代儒道:“胡說!譬如場中出了這個題目,也說沒有做頭麼?”寶玉不得已,講道:“是聖人看見人不肯好德,見了色便好的了不得。
殊不想德是性中本有的東西,人偏都不肯好他。
至于那個色呢,雖也是從先天中帶來,無人不好的。
但是德乃天理,色是人欲,人那裡肯把天理好的像人欲似的。
孔子雖是歎息的話,又是望人回轉來的意思。
并且見得人就有好德的好得終是浮淺,直要像色一樣的好起來,那才是真好呢。
”代儒道:“這也講的罷了。
我有句話問你:你既懂得聖人的話,為什麼正犯着這兩件病?我雖不在家中,你們老爺也不曾告訴我,其實你的毛病我卻盡知的。
做一個人,怎麼不望長進?你這會兒正是‘後生可畏’的時候,‘有聞’‘不足畏’全在你自己做去了。
我如今限你一個月,把念過的舊書全要理清,再念一個月文章。
以後我要出題目叫你作文章了。
如若懈怠,我是斷乎不依的。
自古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你好生記着我的話。
”寶玉答應了,也隻得天天按着功課幹去。
不提。
且說寶玉上學之後,怡紅院中甚覺清淨閑暇。
襲人倒可做些活計,拿着針線要繡個槟榔包兒,想着如今寶玉有了工課,丫頭們可也沒有饑荒了。
早要如此,晴雯何至弄到沒有結果?兔死狐悲,不覺滴下淚來。
忽又想到自己終身本不是寶玉的正配,原是偏房。
寶玉的為人,卻還拿得住,隻怕娶了一個利害的,自己便是尤二姐香菱的後身。
素來看着賈母王夫人光景及鳳姐兒往往露出話來,自然是黛玉無疑了。
那黛玉就是個多心人。
想到此際,臉紅心熱,拿着針不知戳到那裡去了,便把活計放下,走到黛玉處去探探他的口氣。
黛玉正在那裡看書,見是襲人,欠身讓坐。
襲人也連忙迎上來問:“姑娘這幾天身子可大好了?”黛玉道:“那裡能夠,不過略硬朗些。
你在家裡做什麼呢?”襲人道:“如今寶二爺上了學,房中一點事兒沒有,因此來瞧瞧姑娘,說說話兒。
”說着,紫鵑拿茶來。
襲人忙站起來道:“妹妹坐着罷。
”因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