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自古道:風流茶說合,酒是色媒人。
正犯着這條款。
閻婆惜是個風塵娼妓的性格,自從和那小張三兩個搭上了,他并無半點兒情分在那宋江身上。
宋江但若來時,隻把言語傷他,全不兜攬他些個。
這宋江是個好漢胸襟,不以這女色為念,因此半月十日去走得一遭。
那張三和這婆惜,如膠如漆,夜去明來。
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卻有些風聲吹在宋江耳朵裡。
宋江半信不信,自肚裡尋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他若無心戀我,我沒來由惹氣做甚麼。
我隻不上門便了。
”自此有個月不去。
閻婆累使人來請,宋江隻推事故,不上門去。
忽一日晚間,卻好見那閻婆趕到縣前來,叫道:“押司,多日使人相請,好貴人難見面。
便是小賤人有些言語高低,傷觸了押司,也看得老身薄面,自教訓他與押司陪話。
今晚老身有緣得見押司,同走一遭去。
”宋江道:“我今日縣裡事務忙,擺撥不開,改日卻來。
”閻婆道:“這個使不得。
我女兒在家裡,專望押司,胡亂溫顧他便了。
直恁地下得!”宋江道:“端的忙些個。
明日準來。
”閻婆道:“我今晚要和你去。
”便把宋江衣袖扯住了,發話道:“是誰挑撥你?我娘兒兩個下半世過活都靠着押司,外人說的閑是閑非都不要聽他,押司自做個張主。
我女兒但有差錯,都在老身身上。
押司胡亂去走一遭。
”
宋江道:“你不要纏,我的事務分撥不開這裡。
”閻婆道:“押司便誤了些公事,知縣相公不到得便責罰你。
這回錯過,後次難逢。
押司隻得和老身去走一遭,到家裡自有告訴。
”宋江是個快性的人,吃那婆子纏不過,便道:“你放了手,我去便了。
”閻婆道:“押司不要跑了去,老人家趕不上。
”宋江道:“直恁地這等!”兩個厮跟着來到門前。
有詩為證: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直饒今日能知悔,何不當初莫去為。
宋江立住了腳。
閻婆把手一攔,說道:“押司來到這裡,終不成不入去了!”宋江進到裡面凳子上坐了。
那婆子是乖的,自古道,老虔婆,如何出得他手。
隻怕宋江走去,便幫在身邊坐了,叫道:“我兒,你心愛的三郎在這裡。
”那閻婆惜倒在床上,對着盞孤燈,正在沒可尋思處,隻等這小張三來。
聽得娘叫道:“你的心愛的三郎在這裡”,那婆娘隻道是張三郎,慌忙起來,把手掠一掠雲髻,口裡喃喃的罵道:“這短命,等得我苦也!老娘先打兩個耳刮子着。
”飛也似跑下樓來,就槅子眼裡張時,堂前玻璃燈卻明亮,照見是宋江,那婆娘複翻身再上樓去了,依前倒在床上。
閻婆聽得女兒腳步下樓來了,又聽得再上樓去了。
婆子又叫道:“我兒,你的三郎在這裡,怎地倒走了去?”那婆惜在床上應道:“這屋裡不遠,他不會來!他又不瞎,如何自不上來,直等我來迎接她。
沒了當絮絮聒聒地!”閻婆道:“這賤人真個望不見押司來,氣苦了。
恁地說,也好教押司受他兩句兒。
”婆子笑道:“押司,我同你上樓去。
”宋江聽了那婆娘說這幾句,心裡自有五分不自在。
被這婆子一扯,勉強隻得上樓去。
原來是一間六椽樓屋,前半間安一副春台桌凳,後半間鋪着卧房。
貼裡安一張三面棱花的床,兩邊都是欄杆,上挂着一頂紅羅幔帳。
側首放個衣架,搭着手巾,這邊放着個洗手盆。
一張金漆桌子上,放一個錫燈台,邊廂兩個杌子。
正面壁上,挂一幅仕女。
對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
宋江來到樓上,閻婆便拖入房裡去。
宋江便望杌子上朝着床邊坐了。
閻婆就床上拖起女兒來,說道:“押司在這裡。
我兒,你隻是性氣不好,把言語傷觸了他,惱得押司不上門,閑時卻在家裡思量。
我如今不容易請得他來,你卻不起來陪句話兒,颠倒使性!”婆惜把手拓開,說那婆子:“你做甚麼這般鳥亂,我又不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門,教我怎地陪話!”宋江聽了,也不做聲。
婆子便掇過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下,便推他女兒過來,說道:“你且和三郎坐一坐。
不陪話便罷,不要焦躁。
你兩個多時不見,也說一句有情的話兒。
”那婆娘那裡肯過來,便去宋江對面坐了。
宋江低了頭不做聲。
婆子看女兒時,也别轉了臉。
閻婆道:“沒酒沒漿,做甚麼道場。
老身有一瓶兒好酒在這裡,買些果品來與押司陪話。
我兒,你相陪押司坐地,不要怕羞,我便來也。
”宋江自尋思道:“我吃這婆子釘住了,脫身不得。
等他下樓去,我随後也走了。
”那婆子瞧見宋江要走的意思,出得房門去,門上卻有屈戌,便把房門拽上,将屈戌搭了。
宋江暗忖道:“那虔婆倒先算了我。
”
且說閻婆下樓來,先去竈前點起個燈,竈裡見成燒着一鍋腳湯,再湊上些柴頭。
拿了些碎銀子,出巷口去買得些時新果子,鮮魚嫩雞肥鲊之類,歸到家中,都把盤子盛了。
取酒傾在盆裡,舀半旋子,在鍋裡蕩熱了,傾在酒壺裡。
收拾了數盤菜蔬,三隻酒盞,三雙箸,一桶盤托上樓來,放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