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玉钗重合兩無緣,魚在深潭鶴在天。
得意紫鸾休舞鏡,傳言青鳥罷銜箋。
金盆已覆難收水,玉轸長籠不續弦。
若向蘼蕪山下過,遙将紅淚灑窮泉。
話說西門慶見李瓶兒服藥無效,求神問蔔發課,皆有兇無吉,無法可處。
初時,李瓶兒還[門乍][門争]着梳頭洗臉,下炕來坐淨桶,次後漸漸飲食減少,形容消瘦,那消幾時,把個花朵般人兒,瘦弱得黃葉相似,也不起炕了,隻在床褥上鋪墊草紙。
恐怕人嫌穢惡,教丫頭隻燒着香。
西門慶見他胳膊兒瘦得銀條相似,隻守着在房内哭泣,衙門中隔日去走一走。
李瓶兒道:“我的哥,你還往衙門中去,隻怕誤了你公事。
我不妨事,隻吃下邊流的虧,若得止住了,再把口裡放開,吃些飲食兒,就好了。
你男子漢,常絆在我房中做甚麼!”
西門慶哭道:“我的姐姐,我見你不好,心中舍不的你。
”
李瓶兒道:“好傻子,隻不死,死将來你攔的住那些!”
又道:“我有句話要對你說:我不知怎的,但沒人在房裡,心中隻害怕,恰似影影綽綽有人在跟前一般。
夜裡要便夢見他,拿刀弄杖,和我厮嚷,孩子也在他懷裡。
我去奪,反被他推我一交,說他又買了房子,來纏了好幾遍,隻叫我去。
隻不好對你說。
”
西門慶聽了說道:“人死如燈滅,這幾年知道他往那裡去了!此是你病的久,神虛氣弱了,那裡有甚麼邪魔魍魉、家親外祟!我如今往吳道官廟裡,讨兩道符來,貼在房門上,看有邪祟沒有。
”
說畢,走到前邊,即差玳安騎頭口往玉皇廟讨符去。
走到路上,迎見應怕爵和謝希大,忙下頭口。
伯爵因問:“你往那裡去?你爹在家裡?”
玳安道:“爹在家裡,小的往玉皇廟讨符去。
”
伯爵與謝希大到西門慶家,因說道:“謝子純聽見嫂子不好,唬了一跳,敬來問安。
”
西門慶道:“這兩日身上瘦的通不象模樣了,丢的我上不上,下不下,卻怎生樣的?”
伯爵道:“哥,你使玳安往廟裡做甚麼去?”
西門慶悉把李瓶兒害怕之事告訴一遍:“隻恐有邪祟,教小厮讨兩道符來鎮壓鎮壓。
”
謝希大道:“哥,此是嫂子神氣虛弱,那裡有甚麼邪祟!”
伯爵道:“哥若遣邪也不難,門外五嶽觀潘道士,他受的是天心五雷法,極遣的好邪,有名喚着潘捉鬼,常将符水救人。
哥,你差人請他來,看看嫂子房裡有甚邪祟,他就知道。
你就教他治病,他也治得。
”
西門慶道:“等讨了吳道官符來看,在那裡住?沒奈何,你就領小厮騎了頭口,請了他來。
”
伯爵道:“不打緊,等我去。
天可憐見嫂子好了,我就頭着地也走。
”
說了一回話,伯爵和希大起身去了。
玳安兒讨了符來,貼在房中。
晚間李瓶兒還害怕,對西門慶說:“死了的,他剛才和兩個人來拿我,見你進來,躲出去了。
”
西門慶道:“你休信邪,不妨事。
昨日應二哥說,此是你虛極了。
他說門外五嶽觀有個潘道士,好符水治病,又遣的好邪,我明日早教應伯爵去請他來看你,有甚邪祟,教他遣遣。
”
李瓶兒道:“我的哥哥,你請他早早來,那厮他剛才發恨而去,明日還來拿我哩!你快些使人請去。
”
西門慶道:“你若害怕,我使小厮拿轎子接了吳銀兒,和你做兩日伴兒。
”
李瓶兒搖頭兒說:“你不要叫他,隻怕誤了他家裡勾當。
”
西門慶道:“叫老馮來伏侍你兩日兒如何?”
李瓶兒點頭兒。
這西門慶一面使來安,往那邊房子裡叫馮媽媽,又不在,鎖了門出去了。
對一丈青說下:“等他來,好歹教他快來宅内,六娘叫他哩。
”
西門慶一面又差下玳安:“明日早起,你和應二爹往門外五嶽觀請潘道士去。
”
俱不在話下。
次日,隻見王姑子挎着一盒兒粳米、二十塊大乳餅、一小盒兒十香瓜茄來看。
李瓶兒見他來,連忙教迎春[扌刍]扶起來坐的。
王姑子道了問訊,李瓶兒請他坐下,道:“王師父,你自印經時去了,影邊兒通不見你。
我恁不好,你就不來看我看兒?”
王姑子道:“我的奶奶,我通不知你不好,昨日大娘使了大官兒到庵裡,我才曉得。
又說印經哩,你不知道,我和薛姑子老淫婦合了一場好氣。
與你老人家印了一場經,隻替他趕了網兒。
背地裡和印經的打了五兩銀子夾帳,我通沒見一個錢兒。
你老人家作福,這老淫婦到明日堕阿鼻地獄!為他氣的我不好了,把大娘的壽日都誤了,沒曾來。
”
李瓶兒道:“他各人作業,随他罷,你休與他争執了。
”
王姑子道:“誰和他争執甚麼。
”
李瓶兒道:“大娘好不惱你哩,說你把他受生經都誤了。
”
王姑子道:“我的菩薩,我雖不好,敢誤了他的經?──在家整誦了一個月,昨日圓滿了,今日才來。
先到後邊見了他,把我這些屈氣告訴了他一遍。
我說,不知他六娘不好,沒甚麼,這盒粳米和些十香爪、幾塊乳餅,與你老人家吃粥兒。
大娘才叫小玉姐領我來看你老人家。
”
小玉打開盒兒,李瓶兒看了說道:“多謝你費心。
”
王姑子道:“迎春姐,你把這乳餅就蒸兩塊兒來,我親看你娘吃些粥兒。
”
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