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裡間,把銀子往床上隻一倒,掠出褡裢來,說:“拿了去!怪囚根子,那個吃了他這條褡裢,隻顧立叮螞蝗的要!”
玳安道:“人家不要,那個好來取的!”
于是拿了出去,走到儀門首,還抖出三兩一塊麻姑頭銀子來。
原來紙包破了,怎禁玉箫使性子那一倒,漏下一塊在褡裢底内。
玳安道:“且喜得我拾個白财。
”
于是褪入袖中。
到前邊遞與黃四,約會下明早起身。
且說西門慶回到書房中,即時教溫秀才修了書,付與玳安不題。
一面觑那門外下雪,紛紛揚揚,猶如風飄柳絮,亂舞梨花相似。
西門慶另打開一壇雙料麻姑酒,教春鴻用布甑篩上來,鄭春在旁彈筝低唱,西門慶令他唱一套“柳底風微”正唱着,隻見琴童進來說:“韓大叔教小的拿了這個帖兒與爹瞧。
”
西門慶看了,吩咐:“你就拿往門外任醫官家,替他說說去。
央他明日到府中承奉處替他說說,注銷差事。
”
琴童道:“今日晚了,小的明早去罷。
”
西門慶道:“明早去也罷。
”
不一時,來安兒用方盒拿了八碗下飯,又是兩大盤玫瑰鵝油燙面蒸餅,連陳敬濟共四人吃了。
西門慶教王經盒盤兒拿兩碗下飯、一盤點心與鄭春吃,又賞了他兩大鐘酒。
鄭春跪禀:“小的吃不的。
”
伯爵道:“傻孩子,冷呵呵的,你爹賞你不吃。
你哥他怎的吃來?”
鄭春道:“小的哥吃的,小的本吃不的。
”
伯爵道:“你隻吃一鐘罷,那一鐘我教王經替你吃罷。
”
王經說道:“二爹,小的也吃不的。
”
伯爵道:“你這傻孩兒,你就替他吃些兒也罷。
休說一個大分上,自古長者賜,少者不敢辭。
”
一面站起來說:“我好歹教你吃這一杯。
”
那王經捏着鼻子,一吸而飲。
西門慶道:“怪狗才,小行貨子他吃不的,隻恁奈何他!”
還剩下半盞,應伯爵教春鴻替他吃了,就要令他上來唱南曲。
西門慶道:“咱每和溫老先兒行個令,飲酒之時教他唱便有趣。
”
于是教王經取過骰盆兒,“就是溫老先兒先起。
”
溫秀才道:“學生豈敢僭,還從應老翁來。
”
因問:“老翁尊号?”
伯爵道:“在下号南坡。
”
西門慶戲道:“老先生你不知,他孤老多,到晚夕桶子掇出來,不敢在左近倒,恐怕街坊人罵,教丫頭直掇到大南首縣倉牆底下那裡潑去,因起号叫做‘南潑’。
”
溫秀才笑道:“此‘坡’字不同。
那‘潑’字乃點水邊之‘發’,這‘坡’字卻是‘土’字旁邊着個‘皮’字。
”
西門慶道:“老先兒倒猜得着,他娘子鎮日着皮子纏着哩。
”
溫秀才笑道:“豈有此說?”
伯爵道:“葵軒,你不知道,他自來有些快傷叔人家。
”
溫秀才道:“自古言不亵不笑。
”
伯爵道:“老先兒,誤了咱每行令,隻顧和他說甚麼,他快屎口傷人!你就在手,不勞謙遜。
”
溫秀才道:“擲出幾點,不拘詩詞歌賦,要個‘雪’字,就照依點數兒上。
說過來,飲一小杯;說不過來,吃一大盞。
”
溫秀才擲了個幺點,說道:“學生有了:雪殘鸂[涑鳥]亦多時。
”
推過去,該應伯爵行,擲出個五點來。
伯爵想了半日,想不起來,說:“逼我老人家命也!”
良久,說道:“可怎的也有了。
”
說道:“雪裡梅花雪裡開。
──好不好?”
溫秀才道:“南老說差了,犯了兩個‘雪’字,頭上多了一個‘雪’字。
”
伯爵道:“頭上隻小雪,後來下大雪來了。
”
西門慶道:“這狗才,單管胡說。
”
教王經斟上大鐘,春鴻拍手唱南曲《駐馬聽》寒夜無茶,走向前村覓店家。
這雪輕飄僧舍,密灑歌樓,遙阻歸槎。
江邊乘興探梅花,庭中歡賞燒銀蠟。
一望無涯,有似灞橋柳絮滿天飛下。
伯爵才待拿起酒來吃,隻見來安兒後邊拿了幾碟果食,内有一碟酥油泡螺,又一碟黑黑的團兒,用桔葉裹着。
伯爵拈将起來,聞着噴鼻香,吃到口猶如饴蜜,細甜美味,不知甚物。
西門慶道:“你猜?”
伯爵道:“莫非是糖肥皂?”
西門慶笑道:“糖肥皂那有這等好吃。
”
伯爵道:“待要說是梅酥丸,裡面又有核兒。
”
西門慶道:“狗才過來,我說與你罷,你做夢也夢不着。
是昨日小價杭州船上捎來,名喚做衣梅。
都是各樣藥料和蜜煉制過,滾在楊梅上,外用薄荷、桔葉包裹,才有這般美味。
每日清晨噙一枚在口内,生津補肺,去惡味,煞痰火,解酒克食,比梅酥丸更妙。
”
伯爵道:“你不說,我怎的曉得。
”
因說:“溫老先兒,咱再吃個兒。
”
教王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