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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一部 在斯萬家那邊(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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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樣,全部塗上藍色*或者全部塗上紅色*,由于印刷條件的限制或是設計師的心血來潮,不但天空和大海是藍的或紅的,就連船隻、教堂、行人也是藍的或紅的。

    自從我讀了《巴馬修道院》以後,巴馬就成了我最想去的城市之一,我覺得它的名字緊密,光滑、顔色*淡紫而甘美,如果有人對我說起我将在巴馬的某一所房子得到安置,那他就使我産生一種樂趣,認為我可以住進一所光滑、緊密、顔色*淡紫而甘美的住所,它跟意大利任何城市的房子毫無關系,因為我隻是借助于巴馬這個名字的密不通風的沉重音節,借助于我為它注入的司湯達式的甘美和紫羅蘭花的反光而把它設想出來的。

    而當我想到佛羅倫薩的時候,就仿佛是想到一座散發出神奇的香味,類似一個花冠的城市,因為它被稱之為百合花之城,而它的大教堂就叫做百花聖母院。

    至于巴爾貝克,它是這樣的名字中的一個,正如古老的諾曼底陶器還保留着制造它的陶土的顔色*一樣,這些名字還體現着某種已經廢除了的習俗、某種封建權利、一些地方的曆史情況,還有某種曾構成一些古怪的音節的過時的讀音方式,我也毫不懷疑還能從在當我到達巴爾貝克時将為我斟上一杯牛奶咖啡,領我到教堂面前去看奔騰的大海的那位客棧主人嘴裡聽到;我要賦予他一副古代韻文故事中的人物那種喜歡争論,以及莊嚴肅穆的古色*古香的派頭。

     如果我身體日漸健壯,父母親即使不答應我上巴爾貝克住些日子,至少同意我登上我在想象中曾多次搭乘的一點二十二分那班火車去見識見識諾曼底或者布列塔尼的建築和景色*的話,我就想在那最美的幾個城市下車;然而我無法将它們加以比較,無法挑選,正如在并非可以互換的人們中間無法選取一樣;譬如說吧,貝葉以它的尊貴的紅色*花邊而顯得如此高聳,它的巅頂閃耀着它最後一個音節的古老的金光;維特萊末了那個閉音符給古老的玻璃窗鑲上了菱形的窗棂;悅目的朗巴爾,它那一片白中卻也包含着從蛋殼黃到珍珠灰的各種色*調;古當斯這個諾曼底的大教堂,它那結尾的二合元音沉濁而發黃,頂上是一座奶油鐘樓;朗尼翁在村莊的寂靜之中卻也傳出在蒼蠅追随下的馬車的聲響;蓋斯當貝和邦多松都是天真幼稚到可笑的地步,那是沿着這些富于詩意的河濱市鎮的路上散布的白色*羽毛和黃|色*鳥喙;貝諾岱,這個名字仿佛是剛用纜繩系住,河水就要把它沖到水藻叢中;阿方橋,那是映照在運河碧綠的水中顫動着的一頂輕盈的女帽之翼的白中帶粉的騰飛;甘貝萊則是自從中世紀以來就緊緊地依着于那幾條小溪,在溪中汩汩作響,在跟化為銀灰色*的鈍點的陽光透過玻璃窗上的蛛網映照出來的灰色*圖形相似的背景上,把條條小溪似的珍珠連綴成串。

     這些形象之所以不會真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它們必然是十分簡單化了的;當然,我的想象力所向往,而我的感官隻是很不完全地感知而且并未立刻感到樂趣的東西,我就把它打入名字的冷宮裡了;當然,因為我也曾在這冷宮裡積攢了夢想,所以那些名字現在就激勵着我的願望;然而那些名字也并不怎麼包羅萬象;我至多也隻能裝進每個城市的兩三處主要的勝景,而這些勝景在那裡也隻能單獨并列,缺乏中間的連系;在巴爾貝克這個名字當中,就象從在海水浴場賣的那種鋼筆杆上的放大鏡中,我看到一座波斯風格的教堂周圍洶湧的海濤。

    但也許正因為這些形象是簡化了的,所以它們在我身上才能起那麼大的作用。

    有一年,當我的父親決定我們要上佛羅倫薩和威尼斯度複活節假時,由于在佛羅倫薩這個名字當中沒有地方裝下通常構成一個城市的那些東西,我就隻好以我所設想的喬托的天才,通過春天的芳香,孕育出一個超自然的城市來。

    既然我們不能讓一個名字占有太多的空間與時間,我們至多隻能象喬托的某些畫中表現同一人物的先後兩個動作那樣–前一幅還躺在床上,後一幅則正準備跨上馬背–把佛羅倫薩這個名字分成兩間。

    在一間裡,在一個頂蓋之下,我觀賞一幅壁畫,那上面覆蓋着一塊晨曦之幕,灰濛濛的、斜照而逐漸擴展;在另一間裡(當我想到一個名字時,我并不是想到一個不可企及的空想的事物,而是一個我行将投身其間的一個現實的環境,一個從未經曆過的生活,我在這個現實環境中完整無損而純淨無瑕的生活賦予最物質性*的樂趣、最簡單的場景以原始人的藝術作品中的那種魅力),我快步邁過擺滿長壽花、水仙花和銀蓮花的老橋,好早早地吃上正在等着我的那頓有水果,有基安蒂紅葡萄酒的午餐。

    這就是我眼前所看到的(雖然我人還在巴黎),而并非真正在我身邊的東西。

    即使是從單純的現實主義的觀點來看,我們所向往的國家在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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