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人和文學有獨到的見解。
我本想立即走過去向勒格朗丹問好,可他總是盡量離開我遠遠的。
顯然,他不希望我聽見他對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那滔滔不絕、娓娓動聽的恭維。
她笑着聳聳肩,就象聽到了一番譏笑似地,然後把頭轉向曆史學家。
“這個女人是赫赫有名的瑪麗·德·羅昂,就是謝弗勒絲公爵夫人,她的第一個丈夫是德·昌伊納先生。
”
“親愛的,說起德·呂伊納夫人,倒使我想起了約朗德。
她昨天上我那裡去了。
我要是知道您昨晚沒有客人,我就叫人來請您了。
裡斯多裡夫人是突然來的,當着作者的面朗誦了加門·西爾法王後的台詞。
美極了!”
“真缺德!”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心裡想。
”那天,她同德·博蘭古夫人和德·夏波納夫人竊竊私語,肯定是講這件事。
”但她回答說:”昨天我不忙,可您來請我我也不會去的。
裡斯多裡夫人走運的時候我看過她的演出,她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
再說,我不喜歡加門·西爾法王後的台詞。
那位裡斯多裡夫人到這裡來過一次,是奧斯塔公爵夫人帶她來的,她吟誦了但丁《地獄》中的一個章節。
吟誦得妙極了,簡直無可比拟。
”
阿利克斯堅強地經受住打擊,依然冷若冰霜,無動于衷。
她目光銳利,不露表情,鷹鈎鼻使她顯得莊重高貴。
但她的一面臉頰上好象長了鱗片似的顯得斑斑駁駁。
下巴颏上稀稀粒粒地長着古裡古怪的贅生物,有綠的,也有紅的。
可能再過一個冬天,她就會趴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噢,先生,要是您喜歡繪畫,不妨看一看德·蒙莫朗西夫人的畫像。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看見勒格朗丹又要開始恭維,就以這句話來堵住他的嘴。
勒格朗丹去看畫了,德·蓋爾芒特夫人乘機用揶揄和詢問的目光問她的嬸母這人是誰。
“是勒格朗丹先生,”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低聲說。
”他有個姐妹,叫德·康布爾梅夫人,你可能和我一樣,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
“怎麼沒聽說過?我得熟悉她,”德·蓋爾芒特夫人把手捂着嘴叫了起來。
”也可以說我不認識她。
不過,巴贊不知道在哪裡遇見了她丈夫,鬼使神差般地叫這個胖女人來看我。
那叫什麼拜訪呀!她一見我就說,她到倫敦去了,她把不列颠博物館的畫如數家珍般地一一向我介紹。
您看我這樣子,離開您這裡後,還要到這個怪物家去送一張名片。
别以為這是件輕松事,她借口快要死了,整天呆在家裡,也不管人家是晚上七點去,還是上午九點去,她盡讓你吃草莓餡餅。
是的,一點不錯,就是個怪物,”德·蓋爾芒特夫人看見她姑媽投來詢問的目光,便又說了一句。
”這個女人實在叫人難以忍受:她盡說什麼’筆杆子’之類的怪詞。
””‘筆杆子’是什麼意思?”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問她的侄女。
”誰知道!”公爵夫人假裝生氣地說,”我不想知道。
我才不講這種法語呢。
”她看見姑媽确實不知道筆杆子的意思,為了顯示自己不僅博學多才。
而且講求語言純潔性*,也為了在譏笑德·康布爾梅夫人之後,對她的嬸母也來一番嘲諷:”我知道是什麼意思,”她說,并且擠出一絲笑容,但又被殘留在臉上的假裝生氣的表情擠跑了,”誰都知道,筆杆子就是作家,就是舞文弄墨的人。
不過,這個詞太可怕了,會把人的大牙都吓掉的。
以後誰也别想再叫我講了……怎麼,這是她的兄弟!我還沒有弄明白。
不過,說到底,還不難理解。
她也和床前的小地毯一樣低賤,和轉動的書櫥一樣有學問。
她也會奉承拍馬,也一樣令人讨厭。
我對這種血緣關系的概念開始有比較深刻的體會了。
”
“坐下,喝口茶,”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對德·蓋爾芒特夫人說。
”你自己來。
那是你曾祖一輩的畫像,你不需要看,你和我一樣熟悉。
”
說着,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又坐到書桌旁,開始畫畫了。
大家都圍上去,我乘機走到勒格朗丹跟前。
我并不覺得他到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家來有什麼不對,于是一句話脫口而出,壓根兒沒想到會傷害他,也沒有想到他會認為我存心要傷害他:”喂,先生,我到沙龍來可以原諒了吧,因為你也來了。
”勒格朗丹聽後就斷定我是一個專愛幹壞事的頂頂壞的小壞蛋(至少,這是他幾天以後給我的評語)。
“您不能懂點規矩,先向我問個好嗎?”他回答我,沒有把手伸出來,聲音憤怒而俗氣,我都聽不出是他的聲音了。
這和他平時所談的情理沒有什麼聯系,隻和他的感受有更直接、更強烈的聯系。
因為當我們決定把自身的感覺掩蓋起來時,我們沒有想到以後用怎樣的方式去表現感覺。
突然,我們内心深處有一頭邪惡而陌生的野獸咆哮起來了,它的聲調是那樣可怕,有時你聽到它無意識地、簡單地、幾乎是難以抑制地暴露你的錯誤或缺點時,你會感到毛骨悚然,正如一個罪犯,當他情不自禁地忏悔自己殺了人,而你又不知道他是罪犯,這種意外而間接的奇怪的認罪,也會使你吓得心驚肉跳。
固然,我知道,理想主義,即便是主觀的理想主義,也不能阻止哲學大師貪吃美食或百折不撓地争取選入法蘭西學院。
但是,勒格朗丹确實沒有必要反複提醒别人,他們這些人屬于另一個星球,其實,他發怒或獻殷勤所引起的臉部抽搐,隻不過是想在那個星球上得到一個顯赫的位置而已。
“當然,如果有人三番五次地糾纏我,要我到某個地方去,”他繼續低聲說,”盡管我有我的自由,但我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