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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六部 女逃亡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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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對心靈進行這樣的打擊,我們曾經相約友好地分手,然而友好分手實屬罕見,因為如果相處甚笃就不會分手。

    此外,一個遭到萬分冷落的女人總該隐約意識到,男人盡管對她已感到厭倦,共同的習慣卻使他對她越來越依戀,而且她也應該想到,友好分手的基本要素之一是出走時通知對方。

    然而她害怕在通知對方時受到阻擋。

    任何女人都會意識到,她對男人的影響力愈大,她離開他的辦法便隻能是逃走。

    因自己是主宰者而逃匿,情況正是如此。

    當然,在她前不久引起的厭倦感和因她的出走而産生的重新得到她的狂熱要求之間存在的距離之大的确是聞所未聞的。

    除去在寫作這個作品時闡述的原因和另外一些即将闡述的原因之外,還存在着别的原因。

    首先,出走往往發生在冷漠–确實存在的或自己認為存在的–發展到極端,就象鐘擺擺到極限一樣的時刻。

    女人想”不,再也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男人口口聲聲說要離開她,或正在考慮離開她;倒是她先離開了。

    于是,鐘又擺到了另一個極端,距離也大到了極限。

    可是轉瞬間鐘擺又回到了原處;從而再一次超越了業已闡述的原因,這該多麼自然!心在跳;而且出走的女人已不再是離家前那個女人了。

    她在我們身邊已經過慣了,卻猛然發現别樣的生活滲進了她的生活,而且她不可避免地要參與這樣的生活,也許正是為了參與這種生活她才離開我們的。

    這一來,出走的女人那全新的豐富多采的生活又回過頭來影響還留在我們身邊的女人,也許還在策劃這個女人的出走。

    我們可以推測的一系列心理現象與她和我們的共同生活密不可分,與我們毫不隐諱的對她的厭倦情緒和我們的忌妒心也聯系緊密(這種忌妒心使曾被好幾個女人抛棄的男人幾乎每次都以同樣的方式被抛棄,因為他們的性*格和反應都相同,這一點是可以估計到的;人人都有自己受騙的方式,正如人人都有自己感冒的方式),這一系列我們認為并不神秘的心理現象有可能與我們并不清楚的一系列事實相符。

    她在某一段時間可能和某個男人或某個女人保持着聯系,筆頭的或口頭的,或通過信使。

    如果她已和某某先生約定,在她去見某某先生的頭一天由這位先生先來看我,她就可能正在等待某種信号,而我說”某某先生昨天來看過我”就在無意間給了這個信号。

    有多少可能成立的假設啊!也僅僅是可能罷了。

    我慣于構思事實,當然隻在可能的範圍之内,以至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某天我誤拆了一封别人寫給我的某個情婦的信,信是用約定好的口氣寫的:”繼續等着招呼我去聖盧侯爵家,請在明天來電話通知。

    ”于是我據此又架構起某個出逃計劃來;聖盧侯爵的名字隻是說明另外一件事的記号,因為我這個情婦并不認識他,不過曾聽我說起過他,再說信上的簽名是個什麼綽号與語言形式毫不相幹。

    事實上這封信并不是寫給我的情婦而是寫給家裡另一個人的,上面的名字和我情婦的名字不一樣,送信的人看錯了。

    這信并非用互相約定的暗号而是用很糟糕的法文寫的,因為寫信的是個美國女人,的确是聖盧的一個女友,他告訴過我。

    這個美國女人寫信的奇特方式使一個完全真實然而陌生的名字看上去象個綽号,因此我在這大的猜測是徹頭徹尾地錯了。

    然而我在腦海裡把這些純屬虛構的情況串聯起來的思維框架本身卻極其正确而且不折不扣地合乎實際,因此,三個月之後,當我的情婦(她當時是準備作我的終身伴侶的)離開我時,她出走的方式和我最初想象的出走方式竟一模一樣。

    來了一封信,信的特點和我錯誤地賦予前述那封信的特點如出一轍,隻是這封信的确具有暗号的意思,雲雲。

     這是我平生最大的不幸。

    不過,無論如何,這不幸引起的痛苦也許會被探究不幸根由的好奇心所超越:阿爾貝蒂娜所渴求的,她重新找到的人是誰呢?不過這一樁樁大事的根由好比大河的源頭,我們走遍天涯也屬枉然,源頭是找不到的。

    阿爾貝蒂娜是否早就在如此這般地預謀出逃了?我還沒有說(因為當時我覺得那一切純屬裝腔作勢或情緒不佳,弗朗索瓦絲認為那叫”賭氣”)從她不再擁抱我的那一天起,她的神氣就象埋死鬼入土一般,直挺挺的,呆呆的,連最簡單的事情她說起來聲音都是悲悲切切的,動作也十分緩慢,而且再也不微笑了。

    我不能說有什麼事實足以證明她與外面串通一氣。

    弗朗索瓦絲後來倒是對我說過阿爾貝蒂娜出走的前兩天她曾去過姑娘的房間,房裡空無一人,窗簾放下來了,但房裡的氣味和響聲說明窗戶是開看的。

    原來阿爾貝蒂娜在陽台上。

    但是看不出她可能從陽台上同誰聯系,而且放下窗簾打開窗戶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她知道我害怕穿堂風,即使窗簾對我幫助不大,它們總可以防止弗朗索瓦絲從走廊裡看見百葉窗開得如此之早。

    不,我什麼也看不出來,除去一個小小的情況,不過這情況也僅僅能證明她頭一天就知道她要出走罷了。

    就在那頭一天的晚上,她趁我不注意從我房裡拿走了大量的紙和包裝用的布,而且一整夜都用這些東西包紮着她那些數不清的浴衣和梳妝衣以便早晨出走。

    就這一個情況,僅此而已。

    這天晚上她幾乎是強迫我收下了她還我的1000法郎欠款,我沒有重視這件事,這沒有什麼特别的地方,因為在錢的事情上她是極為認真的。

     是的,她在頭天晚上拿走了包裝紙,但她知道自己要走卻并非從那晚開始!因為她的出走并非出于傷感而是源于決心,她為準備出走而下決心放棄她曾經夢寐以求的生活,正是這種決心使她看起來那樣黯然神傷。

    帶看這樣的傷感她在我面前幾乎是一本正經的,冷冰冰的,隻有最後一個晚上例外,這天晚上她在我身邊呆的時間比她希望的要長些–她老願意延長,這使我感到吃驚–,回去時她在房門口說:”别了,小寶貝,别了,小寶貝。

    ”不過我在那一刻并沒有警覺。

    弗朗索瓦絲告訴我,第二天早晨阿爾貝蒂娜對她說她要離開時(但這也可以解釋為疲勞所緻,因為她一直沒有脫衣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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