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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七部 重現的時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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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讀到這裡,因為我第二天就要起程,另外,這時已是另一個主人召喚我的時刻,我們每天都用一半的時間來為這個主人效勞。

    他強加于我們的任務,我們是閉着眼睛去完成的。

    每天早晨,他把我們交還給我們另一個主人,因為他知道,不這樣做我們就不會很好地完成他的任務。

    當我們的靈魂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極想知道我們在主人那兒幹了些什麼,但主人先讓自己的奴隸們躺下,然後吩咐他們迅速幹活,那些最機靈的奴隸剛幹完活,就想要偷偷摸摸地觀看。

    但是,睡意趕在他們的前頭,使他們想要看到的東西痕迹全無。

    這麼多世紀以來,我們對此還知之甚少。

     因此,我就把《龔古爾兄弟日記》合上。

    文學的魅力!我真想再次見到戈達爾夫婦,向他們詢問關于埃爾斯蒂爾的許多細節,去觀看小敦刻爾克商店,如果這家商店還在的話,請求獲準參觀我曾進過晚餐的維爾迪蘭公館。

    但是,我模糊地感到心煩意亂。

    當然,我從未對自己隐瞞這點,就是我不善于傾聽,也不善于在别人在場的情況下觀察。

    一位老婦人沒有把任何珍珠項鍊展現在我的眼前,别人談論項鍊的話也沒有鑽進我的雙耳。

    然而,這些人是我在日常生活中認識的,我經常同他們一起共進晚餐,這些人就是維爾迪蘭夫婦、蓋爾芒特公爵、戈達爾夫婦,他們中的每個人都使我感到平庸,就象這個巴贊使我外婆感到平庸一樣,她并不知道巴贊是德·博澤讓夫人最喜歡的侄子,是令人快樂的青年英雄,他們中的每個人都使我覺得乏味;我不覺回憶起他們每個人都充滿無數的俗氣…… 但願這一切變成夜空中的一個星宿!紅樓夢 我在離開當松維爾前夕所讀的那幾頁龔古爾兄弟日記,使我對文學産生了異議,但我決定把這些異議暫時擱在一邊。

    這個回憶錄作者作為個人所顯示的天真迹象是明顯的,即使把這一迹象擱置不顧,從各種觀點來看我也可以感到心安理得。

    首先,從我個人這方面來說,上面引述的日記使我十分痛苦地看到我對觀察和傾聽的無能,但這種無能并非整體性*的。

    在我身上存在着一個比較善于觀察的人物,但這是個間歇性*的人物,隻有當好幾種物共有的某種普遍本質表現出來時,這個人物才恢複生命,因為這種本質是他的食糧和快樂。

    于是,這個人物就觀察和傾聽,但隻是在一定的深度上,因此就觀察不到任何東西。

    幾何學家抽去了事物中可感知的性*質,就隻看到它們的線性*基質,同樣,人們叙述的事被我遺忘,因為使我感到興趣的不是他們想說的事,而是他們叙述這些事的方式,因為它能顯示他們的性*格或他們的可笑之處;或者确切地說,它是一種客體,一直是我尋求的主要目标,因為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共同點,賦予我一種特有的樂趣。

    隻有當我看到它時,我的靈魂–在此以前,靈魂在沉睡,即使是處于我談話的表面活動之下也是如此,而生氣勃勃的談話使其他人無法看到精神的完全麻木–突然開始進行愉快的追逐,但是,它追逐的東西,例如維爾迪蘭沙龍在各個地點和時間中的同一性*,位于深度一半的地方,即在超越表層的地方,在一個稍許凹進去一點的地帶。

    因此,人們表面的、可以模仿的魅力被我遺忘,是因為我無權注意它,猶如一個外科醫生,會在婦女光滑的腹部下面,看到正在體内折磨她的病痛。

    我到城裡去赴晚宴是枉費功夫,我看不見那些賓客,因為當我自以為看到他們的時候,我就給他們拍X光照片。

    由此可見,當我把我在一次晚宴中能提出的對賓客們的看法彙集起來的時候,我用線條畫出的圖表現了一組心理學的規律,而賓客說話時所引起的興趣,在這些規律中幾乎不占任何地位。

    但是,既然我不認為那些肖像是這樣的,這是否會使我的肖像失去任何價值?如果一幅肖像在繪畫方面顯示出某些與體積、光線、運動有關的真相,這是否會使它必然比另一幅肖像遜色*?這幅肖像畫的是同一個人,但和第一幅肖像毫無相同之處,在第一幅肖像裡省略的無數細節,在第二幅肖像裡細緻入微地表現了出來,看了這幅肖像人們會得出結論,說模特兒是迷人的,而人們卻會認為第一幅肖像的模特兒是醜陋的,這點可能具有文獻上的乃至曆史上的重要性*,卻不一定是藝術真谛。

    另外,一旦我不再獨自一人時,我因輕浮而産生取悅别人的願望,希望在閑談時逗樂别人,而不是在傾聽别人談話時學到東西,除非我去社交界是為了詢問某個藝術問題或是曾在我腦中萦繞的某個因嫉妒而生的猜疑。

    但是,我無法看到某種閱讀未在我身上喚起對其欲|望的東西,無法看到我事先沒有畫出其草圖、事後又想使其與實物進行對照的東西。

    有多少次,我清楚地知道這點,即使龔古爾的那段日記沒有把這點告訴我,我仍然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事物或人們上,而在事後,一位藝術家在我獨自一人時一旦把事物或人們的形象呈現在我的眼前,我就會不遠千裡,冒着生命危險把這些事物或人們找回!于是,我的想象出發了,并且開始描繪。

    在前一年我看到後會打呵欠的東西,我現在卻事先欣賞,希望得到它,并焦慮地想道:”将來是否真的不能看到它?為此我願付出任何代價!”當讀到描寫人們的文章時,即使這些人是社交界人士,被看作是”一個不再存在任何見證的社會的最後代表”,讀者也一定會大聲說道:”真想不到對一個如此微不足道的人,會談得這麼多,會如此頌揚!如果我隻看報刊雜志,如果我沒有看到他本人,我也會對沒有經曆此事而感到遺憾!”但是我在報上讀到這樣的文章時隻是在心裡想:”真倒黴,我當時關心的隻是找到希爾貝特或阿爾貝蒂娜,所以沒有對這位先生多加注意!我把他看作是一個在社交界惹人厭煩的人,一個普通的配角,可他卻是一個人物!”我讀的那幾頁龔古爾日記,使我對這種傾向感到遺憾。

    因為我或許能從這幾頁日記中得出結論,認為生活教導我們要降低閱讀的價值,認為生活向我們表明,作家對我們吹噓的東西沒有很大的價值;但是,我也可以從中得出結論,認為與此相反,閱讀教導我們要提高生活的價值,這種價值我們過去未能予以重視,現在隻是通過書籍才知道它有很大的價值。

    在必要時,我們就不會對自己不大喜歡一個凡德伊、一個貝戈特的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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