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追憶似水年華 第七部 重現的時光(10)

首頁
    正因為這些變化發生在社交界,使我更能從中提煉出重要的、堪以充實我一部分作品的真理,這些變化并不是我們這個時代所特有,象我剛開始的時候恨不信其為是的那樣。

    即在我剛成為新貴,比今天的布洛克更新的新貴,走進蓋爾芒特家族的社交圈時,我就是俨然以這個社交圈成員的身份審視一些不久前被接納的成員的,他們在老成員看來顯得格外地新,與老成員截然不同,而我卻區分不出新老,而那些老成員與一向是聖日耳曼區的成員、當時的公爵們相比之下又都顯得是生手,他們或他們的父輩、或他們的祖父輩則又曾當過那裡的新貴。

    所以,使這個社交圈光彩奪目的并不是上流社會人士的貴胄身份,而是上流社會人士多多少少地被這個社交圈完全同化的事實,它使這些人過五十年後全都大同而小異。

    為了充分說明蓋爾芒特這個姓氏的高貴,我不妨把它往後推移,即在路易十四時期,這個蓋爾芒特家族的地位就同王室幾乎不相上下了,它比今天的地位更顯赫,然而,即在那個時候,同是我眼下注意到的現象就已産生。

    例如,我們不是知道當時他們與柯爾柏家聯姻一事嗎?今天我們确實覺得這個家族是很高貴的,也為娶科爾柏家的千金為妻的德·拉羅什富科家的公子帶來很大的好處。

    然而,蓋爾芒特家與柯爾柏家結為秦晉并不因為後者是貴族,當時的柯爾柏家族還是平民有産者,正是因為蓋爾芒特家族與他們聯姻才使他們躍身貴族。

    如果說奧松維爾這個姓随着當前這個支派的代表一起泯滅,它卻或許将能以自己是斯達爾夫人的後裔為榮。

    而在大革命前,王國一等貴胄之一的奧松維爾先生卻曾對布洛伊先生自誇,理由是自己不認識斯達爾夫人的父親,同布洛伊先生本人一樣不可能為他引見,始料不及有一天,自己的兩個兒子竟會一個娶《柯林娜》的作者之女為妻,另一個娶這位作者的孫女為婦。

    按德·蓋爾芒特公爵夫人的說法,我知道自己盡可以在這個上流社會當一名沒有爵位的風雅之士,可我們總愛想入非非,企求加入貴族的行列,象從前斯萬做過的那樣,象比斯萬更早的勒布倫先生、安培先生和德·布洛伊公爵夫人所有的那些朋友們,連同公爵夫人本人那樣,剛開始的時候地位也都挺寒微。

    我頭幾次在蓋爾芒特公爵府用晚餐的時候肯定曾使博澤弗耶先生這樣的人感到多麼地不痛快,這不隻因為我的在場,更因為我發表的那些意見,它們恰證明我對構成他的過去和使他用他的方式想象社交界的那些回憶一無所知!有朝一日,布洛克也會變得老态龍鐘,此時呈現在他眼前的蓋爾芒特沙龍會在他心裡留下相當陳舊的記憶,那時,面對着某種僭越、某種無知,他也會感到同樣的驚奇,産生同樣的惡劣情緒。

    而另一方面,他也許同樣會變得審慎而知分寸,這種我認為象諾布瓦先生這樣的人才特有的品質,并且影響他周圍的人,這種品質在看似與之水火不相容的人身上成形和體現出來。

    況且,我覺得,出現在我面前的得力蓋爾芒特社交圈所接納的機遇實在是件出格的事情。

    然而,如果撇開我個人和與我直接相關的圈子再來看這一社會現象,我發現它并不象我開始時以為的那麼獨特,它就象在我出生之地貢布雷的盆地裡數量頗大的噴泉,它們與我成對稱地從地下噴湧而出,為它們提供水源的是同一水團。

    當然,各人有各人的特殊内容和個人特點,當勒格朗丹進入這個社交圈子的時候,他的方式(通過他侄兒的奇特的婚事)完全不同于奧黛特嫁女,不同于斯萬本人以及最後還有我的進入這個社交圈。

    對我這個曾杜門不出、從裡向外觀察生活的人來說,我仿佛覺得勒格朗丹的生活與我毫無關系,它走的是相反的道路,就象深谷裡的小河,看不見另一條分岔的小河,然而,盡管河道間存在着距離,它們卻注入同一條大江。

    然而,直截了當地,象把導緻死亡的感情原因或可以避免的過失略過一邊、隻統計每年的死亡人數的統計學家那樣,我們發現,有好幾個從本故事開始時描述過的那個社交圈離去的人進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社交圈,而很可能,即從有教養和富裕的有産者們全然不同的社交圈裡也會産生一批比例幾乎相等的人,如斯萬,如勒格朗丹,如我和布洛克,人們發現我們正投身于”上流社會”的海洋,好象巴黎每年都要舉行一定數量的婚禮那樣。

    況且,他們互相之間也認了出來。

    因為,如果說青年伯爵康布爾梅以他高貴、優雅的氣質和樸實無華的風度赢得衆口一緻的贊譽的話,我卻在他的氣質、他的風度,同時還在他的炯炯的眼神和強烈的發迹欲|望中,認出早先構成他姨父勒格朗丹主要特點的内容,勒格朗丹是我父母親的老朋友,他外表盡管象個貴族,卻市儈氣十足。

     一般人成熟後,他當初比布洛克還尖酸刻薄的本性*都會因善良而變溫和,善良的表現與正義感一樣,這種正義感使我們相信,隻要我們的訴訟正當有理,何須害怕法官不是朋友或抱有偏見。

    布洛克的孫兒輩幾乎從出生之日起就将是善良和審慎的。

    布洛克也許還沒能達到這個程度。

    但我發現,過去他裝出認為自己不得不坐兩小時火車去拜訪某人的樣子,此人卻并不那麼盼着他的光臨;現在,他不僅收到那麼多午餐晚宴的邀請,而且還有請他去這兒住上半個月、那兒住上兩星期的,他還謝絕了那麼多邀請卻對此隻字不提,從沒聽到他吹噓接受了誰的、拒絕了誰的。

    審慎,行動上和語言上的審慎随着社會地位的提高和年齡的增長來到他身上,如果可以這麼說的話,随着某種閱曆年齡的增長來到他身上。

    無疑,布洛克過去嘴巴不緊,也沒能力做到與人為善和給人忠告。

    然而,有些優缺點從社會的觀點來看,與其說屬此人或那人所有,不如說與人
上一章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