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手下留神些。
”神照喝道:“好,動手罷!”一聲長嘯,舞支戒刀,白光閃閃,搶先向平西王鋼鞭,或舉銅錘,十六般兵刃紛紛使動。
那十六名随從竟然挺立不動,雙臂垂下,手掌平貼大腿外側,目光向前平視,對康王府十六武師的進襲恍若不見。
那十六名武師眼見對方不動,都要在康親王的衆賓之前賣弄手段,各人施展兵刃上最精熟巧妙的招數,斜劈直刺,橫砍倒打,兵刃反映燭光,十六般兵器舞了開來,呼呼風聲中,組成一張光幕,将十六名随從圍在垓心。
衆文官不住說:“小心,小心!”武學之士見這些兵刃每一招都是遞向對方要害,往往隻數寸之差,不要多用上半分力氣,立時便送了對方性命,盡皆心驚。
那十六名随從向前瞪視,将生死置之度外,對方倘若真要下手,也隻好将性命送了。
神照等人的兵刃越使越快,偶爾兵刃互相撞擊,便火花四濺,叮當作聲,這一來更增危險。
他們雖然無意殺傷平西王的手下,但刀劍鞭錘互相碰撞,勁力既大,相距又如此之近,反彈出去傷到了人,卻不由自主。
果然拍的一聲,一柄鐵和另一人的銅錘相撞,□了出去,打中一名平西王府随從的肩頭。
跟道有人揮刀斜劈,在一名随從右臉旁數寸處掠過,旁邊長劍削來,刀劍相交,鋼刀回轉,砍在那随從臉上,立時鮮血直長流。
兩名随從受傷不輕,仍是一聲不哼,直立不動。
康親王知道再搞下去,受傷的更多,又見比武不成,有些掃興,叫道:“好武功!好武功!大家收手罷!”神照一聲大叫,兩柄戒刀橫掠過去。
将一名随從的帽子劈了下來。
餘人跟著學樣,刀槍劍戟,紛紛将衆随從的帽子擊落。
十六名哈哈大笑,收起兵刃,向後躍開。
韋小寶見那些随從之中果然有七個是秃頂,頭上亮得發光,不禁拍手大笑,說道:“多總管,你眼光真準,果然是一大批秃……”一句話沒說完,一瞥眼間,隻見平西王府的十六名随從仍是挺立不動,但上惱怒之極,眼中如欲噴出火來。
韋小寶自幼在市井中□混,自然而然的深通光棍之道,覺得神照這批人做事太不漂亮,沒給人留半分面子。
市井間流氓無賴盡管偷搶拐騙,什麼不要臉的事都幹,但與争競,總是留下三分餘地,大江南北,到處皆然。
妓院中遇上癡迷的嫖客,将攜來的成萬兩銀子在窯姐身上散光,老鸨還是給他幾十兩銀子的盤纏,以免他流落異鄉,若非铤而走險,便是上吊投河。
那也不是這些流氓無賴良心真好,而是免得事情鬧大,後患可慮。
韋小寶與人賭錢,使手法騙幹了對方的銀錢,倘若赢他一兩,最後便讓他赢回一二錢;倘若赢了他一百文,最後總給他翻一赢回一二十文。
一來以便下回還有生意,二來教對方不起疑心,又免得他老羞成怒,拔出老拳來打架。
他見到平西王府随從的神情,心下老大過意不去,便即離座走到衆人身前,俯身拾起那長身漢子的帽子,說道:“老兄當真了不起。
”雙手捧了,給他戴在頭上。
那人躬身道:“多謝!”韋小寶跟著将十五頂帽子一頂頂揀起,笑道:“他們這樣幹,豈不是得罪了朋友嗎?”他分不清楚哪一頂帽子是誰的,捧在手裡,讓各人取來戴上。
這些随從眼見韋小寶坐于本府世子身側,是康親王這次宴請的大貴客,是擒拿鳌拜的桂公公,見他替自己拾帽子,忙請安行禮,連說:“不敢當,折殺小人了!”
韋小寶對平西王府之人本來毫無好感,原盼吳三桂的手下倒個大黴,但神照等人一再進逼,這些人始終容忍,激發了他鋤強扶弱之意,見他們感激之情十分真誠,心下更喜,轉頭向康親王道:“王爺,向你借幾兩銀子使使。
”康親王笑道:“桂兄弟盡管拿去使,五萬兩夠了嗎?”韋小寶笑道:“哪用得著這許多?”向王府的一名侍從道:“快去買十六頂最好的帽子來,越快越好!”那侍從答應著去了。
吳應熊拱手道:“桂公公愛屋及烏?在下感激不盡。
”韋小寶拱手還禮,心道:“什麼愛屋及烏?及什麼烏,及你這隻小烏龜嗎?”康親五見神照等人削落平西王府衆随從的帽子,心中也早覺未免過分,生怕得罪了吳應熊,但如出口道歉,又覺不妥。
韋小寶這麼一來,深得其心,說道:“來人哪!吳世子的手下,每人賞五十兩銀子。
”又想:“單賞對方,豈不教人手下的衆武師失了面子?”又道:“咱們府裡的十六武師,每人也是五十兩銀子!”大廳之上,歡聲大作。
索額圖站起身來,給席上衆人都斟了酒,說道:“小王爺,令尊用兵如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令尊軍令森嚴,總屬人人效死,無怪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來來來,大夥兒遙敬平西王一杯!”
吳應熊急忙站起,舉杯道:“晚生謹代家嚴飲酒,多謝各位厚意。
”衆人都舉杯飲幹。
吳應熊又道:“家嚴鎮守南疆,邊陲平靖,那是賴聖上洪福,再加朝中王公大臣措置得宜,指導有方。
家嚴隻是盡忠皇上效力,秉承朝中各位五公大臣的訓示,不敢偷懶而已。
實不敢說有什麼功勞。
”酒過數巡,王府侍從已将十六頂帽子買來,雙手捧上,送到韋小寶面前。
韋小寶向康親王笑道:“王爺,你府中的師傅們失手打落了人家的帽子,你該賠還一頂新帽子罷。
”康親王笑道:“當得,當得,還是桂兄弟想得周到。
”吩咐侍從,将帽子給吳應熊的随從送去。
衆随從接過了,躬身道:“謝王爺,謝桂公公!”将帽子折好放在懷内,頭上仍是戴舊帽。
康親王和索額圖對望了一眼,知道這些人不換新帽,乃是尊重吳應熊的意思。
又飲了一會,王府戲班出來獻技。
康親王要吳應熊點戲。
吳應熊點了出“滿床笏”,那是郭子儀做壽,七子八婿上壽的熱鬧戲。
郭子儀大富貴亦壽考,以功名令終,君臣十分相得。
吳應熊點這出戲,既可說祝賀康親王,也是為他爹爹吳三桂自況,頗為得體。
康親王待他點罷,将戲牌子遞給韋小寶,道:“桂兄弟,你也點一出。
”韋小寶不識得戲牌上的字,笑道:“我可不會點了,王爺,你代我點一出,要打得結棍的武戲。
”康親王笑道:“小兄弟愛看武勁,嗯,咱們來一出少年英雄打敗大人的戲,就像小兄弟擒住鳌拜一樣。
是了,咱們演『白水灘』,小英雄十一郎,隻打得青面虎落花流水。
”“滿床笏”和“白小灘”演罷,第三出是“遊園驚夢”。
兩上旦角啊啊的唱個不休,韋小寶聽得不知所雲,不耐煩起來,便走下席去,見邊廳中有幾張桌子旁子有人在賭錢,有的是牌必,有的是骰子。
骰子桌上做莊的是一名軍官,是康親王的部屬,面前已赢了一大堆銀子,見韋小寶走近,笑道:“桂公公,您也來玩幾手?”
韋小寶笑道:“好!”瞥眼間見吳應熊手下那高個子站在一旁,心中對此人頗有好感,便向他招了招手。
那人搶上一步,道:“桂公公有什麼吩咐?”韋小寶笑道:“賭台上沒父子,你不用客氣,老哥貴姓,大号怎麼稱呼?”剛才神照問他,他不肯答複,但韋小寶在衆賓客之前很給了他們面子,問得又客氣,便道:“小人姓楊,叫楊溢之。
”韋小寶不知“溢之”兩字是什麼意思,随口道:“好名字,好名字!楊家英雄最多,楊老令公,楊六郎,楊宗保,楊文廣,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