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砍傷,胸前卻露出個紙角兒。
呂玉抽出看時,卻是一角官文書,護封上有陝西提學道印信,外又有路引一紙,上寫道:鹹一陽一縣為懇給路引,以便歸程事:據白河縣生員任蒨禀稱前事,為此合行給付路引,聽歸原籍,所過關津客店,驗引安放,不得阻遏。
須至引者。
原來那任蒨自從五月間領了提學道批行的納監文書起身赴京,隻因路上冒了暑氣,生起病來,挨到鹹一陽一縣中,尋下寓所,卧病了兩個多月,始得痊可,把入京援例鄉試的事都錯過了。
卻聞陝西貢院被燒,場期已改在十月中,他想要仍回本省鄉試,正待行動,不意跟随的兩個家人也都病起來,又延挨了兩月有餘。
這年是閏八月,此時已是九月中旬,任蒨急欲回去料理考事,卻又聞前途亂兵猖撅,官府防有奸細,凡往來行人都要盤诰,他便在鹹一陽一縣中讨了一紙路引,出城而行。
行不多路,早遇了亂兵,主仆都被殺害。
卻不料呂玉恰好在他身邊拾了文書路引,想道:“這任蒨不就是陸逢貴家親戚麼 ?如何被殺在此?”當下心生一計,把文書路引藏在自己身邊,脫那任蒨的衣巾來穿戴了,把自己囚服卻穿在仕蒨身上,那兩個殺死的解役身邊自有批文,呂玉卻拖他的屍首與任蒨屍首一處卧着。
安置停當,放開腳步,回身望山谷小路而走。
爬過了一個峰頭,恰好走到陸舜英投崖之處,見了石壁上這九個血字,十分驚痛,望着深潭,欷流涕。
正是:
石壁題痕在,香魂何處尋?
臨風腸欲斷,血淚滿衣襟。
呂玉在崖邊哭了半日,然後再走,走到個山僻去處,取出那角文書拆開看了,方知是任蒨納監的文書,想因路上阻隔,不曾入京,仍回原籍,“我今且冒了他名色,躲過盤诰,逃脫性命,再作區處。
”計較已定,打從小路竟望興乎、武功一路逃奔。
且說這些亂兵猖撅了一番,卻被陝西巡撫晉名賢親提重師前來盡行剿滅,其餘烏合之衆四散奔竄。
晉撫公将賊兵所過地方殺死官民人等俱各查點屍首,随路埋葬。
查得新任四川指揮陸逢貴并解京欽犯呂玉及解役二名都被殺死,有剳付與批文為據,随即具疏申奏去了。
一面班師,一面行文附近地方,嚴緝奸宄,倘有面生可疑之人,擒解軍前審究。
此時呂玉正逃到興平縣界,投宿客店,店主人查驗路引是白河縣人,聽他語音卻不像那邊人聲口,疑是奸細,即行拿住。
恰值晉撫公經過本處,便解送軍門。
呂玉見了晉撫公,把路引文書呈上,晉撫公看了,問道:“你既往北京納監,如何倒走回來?”呂玉道:“正為路上有警,故此走回。
”晉撫公道:“你既是陝西白河縣人,如何語音有異?”呂玉道:“隻因出外遊學已久,故此鄉語稍異。
”晉撫公道:“若果系秀才,不是奸人,待我出題試你一試。
”便命左右給與紙筆,出下三個題目,呂玉手不停揮,三義一時俱就。
晉撫公看了,大加稱賞道:“你有這等文學,自然高捷,既不能入京援例入場,現今本省貢院被燒,場期改于十月中,本院如今就送你去省中鄉試便了。
”呂玉本要躲過了盤诰,自去藏身避難,不想撫公好意,偏要送他進場,不敢違命,隻得頓首稱謝。
晉撫公随即起了文書,給發盤費,差人送至省中應試。
呂玉三場既畢,揭曉之日,任蒨名字又高高地中在第三名。
呂玉恐本處同年認得他不是任蒨,不敢去赴鹿鳴宴,隻推有病,躲在寓中。
凡有同年來拜的,俱不接見。
連房師、座師也直待他臨起身時,各同年都候送過了,然後假裝病态,用暖轎擡到舟中一見,見過仍即回寓,閉門托病。
正是:
冒名冒籍,出頭不得。
人愁落第,我苦中式。
話分兩頭。
且說報錄的拿了鄉試錄,竟到白河縣任家報喜。
任母陸筠操聞兒子中了,好不喜歡。
卻又想道:“他已援北例,如何倒中在本省?此必因路上遇亂,故仍回省中鄉試。
他今既中了,少不得即日回來省親。
”過了幾日,卻不見音耗。
任母心中疑慮,即差老蒼頭到省去接他。
此時呂玉已離了舊寓,另賃下一所空房居住,就本處收了兩個家僮伏侍,吩咐他:“凡有客來,隻說有病,不能接待;就是我家裡有人來,也先禀知我,方放他進來相見。
”那任家老蒼頭來到省中,要見主人。
兩個家僮便先到裡面禀知,呂玉慌忙卧倒床上,以被蒙首,蒼頭走到榻前問候,呂玉隻在被中作呻吟之聲,更沒話說。
蒼頭心慌,出來詢問家僮道:“相公為什患病?一向跟随相公的兩個家人如何不見?”家僮道:“相公正因病中沒人伏侍,收用我們,并不見有什家人跟随。
但聞相公路遇亂兵,隻身逃難,虧得巡撫老爺送來進場的。
那跟随的家人莫不路上失散了?”蒼頭聽罷,認道主人途中受了驚恐,所以患病,便星夜趕回家裡,報知老安人。
任母聽了,甚是驚憂。
即日吩咐侄女陸舜英看管家中,自己帶了兩個女使、一個老蒼頭,買舟親到省中看視任蒨。
那呂玉聞任母到了,教家僮出來傳說相公病重,厭聞人聲,女使、蒼頭都不要進房門,隻請老安人一個到榻前說話。
當下任母進得房門,呂玉在床上滾将下來,跪伏于地,叫聲:“母親,孩兒拜見。
”任母道:“我兒病體,不消拜跪。
”一頭說,一頭便去扶他。
呂玉擡起頭來,任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