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三十年,一夕陸告曰:&ldquo君壽不永矣。
&rdquo問其期,對以五日。
&ldquo能相救否?&rdquo曰:&ldquo惟天所命,人何能私?且自達人觀之,生死一耳,何必生之為樂,死之為悲?&rdquo朱以為然,即制衣衾棺椁。
既竟,盛服而沒。
翌日夫人方扶柩哭,朱忽冉冉自外至。
夫人懼。
朱曰:&ldquo我誠鬼,不異生時。
慮爾寡母孤兒,殊戀戀耳。
&rdquo夫人大恸,涕垂膺,朱依依慰解之。
夫人曰:&ldquo古有還魂之說,君既有靈,何不再生?&rdquo朱曰:&ldquo天數不可違也。
&rdquo問:&ldquo在陰司作何務?&rdquo曰:&ldquo陸判薦我督案務,受有官爵,亦無所苦。
&rdquo夫人欲再語,朱曰:&ldquo陸判與我同來,可設酒馔。
&rdquo趨而出。
夫人依言營備。
但聞室中笑語,亮氣高聲,宛若生前。
半夜窺之,窅然已逝。
自是三數日辄一來,時而留宿缱绻,家中事就便經紀。
子玮方五歲,來辄捉抱,至七八歲,則燈下教讀。
子亦慧,九歲能文,十五入邑庠,竟不知無父也。
從此來漸疏,日月至焉而已。
又一夕來謂夫人曰:&ldquo今與卿永訣矣。
&rdquo問:&ldquo何往?&rdquo曰:&ldquo承帝命為太華卿,行将遠赴,事煩途隔,故不能來。
&rdquo母子持之哭,曰:&ldquo勿爾!兒已成立,家計尚可存活,豈有百歲不拆之鸾鳳耶!&rdquo顧子曰:&ldquo好為人,勿堕父業。
十年後一相見耳。
&rdquo徑出門去,于是遂絕。
後玮二十五舉進士,官行人。
奉命祭西嶽道經華陰,忽有輿從羽葆馳沖鹵薄。
訝之。
審視車中人,其父也,下車哭伏道左。
父停輿曰:&ldquo官聲好,我瞑目矣。
&rdquo玮伏不起。
朱促輿行,火馳不顧。
去數步回望,解佩刀遣人持贈。
遙語曰:&ldquo佩之則貴。
&rdquo玮欲追從,見輿馬人從飄忽若風,瞬息不見。
痛恨良久。
抽刀視之,制極精工,镌字一行,曰:&ldquo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
&rdquo玮後官至司馬。
生五子,曰沉,曰潛,曰沕,曰渾,曰深。
一夕夢父曰:&ldquo佩刀宜贈渾也。
&rdquo從之。
渾仕為總憲,有政聲。
異史氏曰:&ldquo斷鶴續凫,矯作者妄。
移花接木,創始者奇。
而況加鑿削于心肝,施刀錐于頸項者哉?陸公者,可謂媸皮裹妍骨矣。
明季至今,為歲不遠,陵陽陸公猶存乎?尚有靈焉否也?為之執鞭,所忻慕焉。
&rdquo
但他生性遲鈍,讀書雖然很勤苦,卻一直沒有成名。
一天,朱爾旦跟幾個文友一塊喝酒。
有人跟他開玩笑說:&ldquo你以豪放聞名,如能在深夜去十王殿,把左廊下那個判官背了來,我們大家就做東請你喝酒。
&rdquo原來,陵陽有座十王殿,殿裡供奉着的鬼神像都是木頭雕成的,妝飾得栩栩如生。
在大殿東廊裡有個站着的判官,綠色臉膛,紅色胡須,相貌尤其猙獰兇惡。
有人曾聽見夜間兩廊裡傳出審訊拷打聲。
凡進過殿的人,無不毛骨悚然。
所以大家提出這個要求來為難朱爾旦。
朱聽了,一笑而起,徑自離席而去。
過了不久,隻聽門外大叫:&ldquo我把大胡子宗師請來了!&rdquo大家剛站起來,朱爾旦背着判官走了進來。
他把判官放在桌子上,端起酒杯來連敬了三杯。
衆人看見判官的模樣,一個個在座上驚恐不安,忙請朱爾旦再背回去。
朱又舉起酒杯,把酒祭奠在地上,禱告說:&ldquo學生粗魯無禮,諒大宗師不會見怪!我的家距此不遠,請您什麼時候有興緻了去喝兩杯,千萬不要拘于人神有别而見外!&rdquo說完,仍将判官背了回去。
第二天,大家果然請朱爾旦喝酒。
一直喝到天黑,朱爾旦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中。
酒瘾沒過,他又掌上燈,一個人自斟自飲。
忽然,有個人一掀門簾走了進來。
朱爾旦擡頭一看,竟是那個判官!他忙站起身說:&ldquo咦!看來我要死了!昨晚冒犯了您,今晚是來要我命的吧?&rdquo判官大胡子一動一動的,微笑着說:&ldquo不是的。
昨晚承蒙你慷慨相邀,今晚正好有空,所以特來赴你這位通達之人的約會。
&rdquo朱爾旦大喜,拉着判官的衣服請他快坐下,自己起來刷洗酒具,又燒上火要溫酒。
判官說:&ldquo天氣暖和,我們涼喝吧。
&rdquo朱爾旦聽從了,把酒瓶放在桌子上,跑了去告訴家人置辦菜肴、水果。
他妻子知道後,大吃一驚,勸阻他躲在屋裡别出去了。
朱爾旦不聽,立等她準備好菜肴,然後端了過去,又換了酒杯,兩個人便對飲起來。
朱爾旦詢問判官的姓名。
判官說:&ldquo我姓陸,沒有名字。
&rdquo朱爾旦跟他談論起古典學問,判官對答如流。
朱爾旦又問他:&ldquo懂得現時的八股文嗎?&rdquo判官說:&ldquo好壞還能分得出來。
陰間裡讀書作文跟人世差不多。
&rdquo陸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