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時,遠遠地尾随着,想看個究竟,女郎似乎已察覺,忽然掩蔽了手镯的光芒。
樹叢深處,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金生隻好返回。
隔天,金生騎馬到淮北去,頭上鬥笠的帶子斷了,風一吹,就要刮下來,隻好不時地用手按按。
來到淮河,乘一葉小舟渡河,忽然一陣風來,将鬥笠吹落河中,随着水流漂走了,金生怅然若失。
過河後,一陣大風,又将鬥笠刮了回來,飄在空中,團團旋轉着,漸漸落下來。
金生用手接住,一看,帶子已經接好了,心中大感驚異,回到學館,金生向女郎講述這件怪事,女郎也不說話,隻是微笑而已。
金生懷疑是女郎幹的,假裝生氣地說:“你若真是個神人,應當明白告訴我,免得我煩惱疑惑!”女郎說:“你冷清寂寞的時候,有我這樣一個癡情女子為你解優驅悶,我自覺自己并不是壞人。
即使我能做那件事,也是愛護你啊!現在你這樣苦苦盤問我,想和我絕情嗎?”金生聽了,不敢再問。
在此以前,金生有個外甥女兒,已經嫁人,被五通神迷住。
金生日夜憂心,但從沒告訴别人。
因為和女郎親昵久了,無話不說,便把自己的這件心事告訴了她。
女郎沉吟道:“這種東西,我父親驅趕得了。
隻是怎麼拿情人的私事和父親說呢?”金生哀求想個辦法,女郎思索了會兒,說:“倒也不難除掉,但得我親自前去。
那些怪物都是我家的奴仆,假設争鬥間被他們一個指頭戳到身上,那這恥辱是跳進大江也洗不清的。
”金生哀懇不已,女郎答應說:“馬上替你想辦法。
”第二晚,女郎來告訴金生:“已經派丫鬟南下了。
丫鬟力量弱,恐不能立即殺死那怪。
”次日晚上,二人方才睡下,丫鬟叩門。
金生急忙起床,開門請進。
女郎便問:“怎麼樣?”丫鬟回答:“我擒拿不住,已經把他Yan了!”二人笑着詢問經過,丫鬟講述道:“起初我以為在金郎家,去了後,才知不是。
等趕到外甥女婿家,已到了掌燈時分。
娘子正在燈下靠着幾案打盹。
我把娘子的魂魄斂在一個瓦罐中,自已躺在床上等着。
一會兒,怪物來了,剛進門又急忙退出,說:‘怎麼有生人氣味?’仔細看看,沒有别人,複又進屋,掀開被子鑽進來,又驚說:‘怎麼有兵器的氣味?’我本不想髒了自己的手,但怕遲則生變,急忙捉住那髒東西一刀割掉,怪物嗥叫着逃走了。
打開瓦罐,放出魂魄,娘子像醒了過來,我就回來了。
”金生大喜,再三緻謝。
女郎和丫鬟一塊走了。
此後,一連半個多月,女郎一次沒來,金生慢慢徹底絕望了。
到了年底,想辭館回家,女郎忽然來了。
金生驚喜萬分,出門迎接,說:“你躲了我這麼長時間,我以為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原來沒有和我絕情啊?”女郎說:“相好了一年,分手時不說句話,終是遺憾的事。
聽說你要撤館回家,我特來送别。
”金生請她一塊回去,女郎歎息道:“叫我怎麼說呢!現在馬上就要長别,我也不忍再瞞你:我是河神金龍大王的女兒。
因為和你有夙緣,所以來投奔你。
我不該派丫鬟下江南,以緻江湖上到處都在傳言我替你Yan割五通怪。
父親聽說後,認為是家門的奇恥大辱,十分震怒,要賜我自盡。
多虧丫鬟一力承當,把事情都攬了過去,父親才稍減怒氣,将丫鬟杖打一百。
現在,我每行一步,都有保姆跟随。
抽機會來看看你,也不能盡訴衷腸,有什麼辦法呢?”說完,便要告别,金生哭着拉住不放。
女郎凄然地說:“你不要這樣,我們三十年後能再相會。
”金生說:“我現在已三十歲了,再過三十年,成了白頭老翁了,有什麼臉再相見。
”女郎道:“不是的,龍宮裡無老人。
況且人活着是長壽是短命,也不在容貌。
如果僅求容貌不老,那太容易了。
”于是寫了張藥方子給金生,自己走了。
金生返回家鄉後,外甥女談起那件怪事,說:“那天晚上,我像做了個夢,覺得有人捉住我塞進了瓦罐中。
等醒過來,見鮮血沾滿床褥,怪物從此滅絕了。
”金生解釋說:“是我祈禱的河神捉怪。
”一家人方才打消疑慮。
後來,金生六十多歲時,容貌還像是三十來歲的人。
一天金生乘船渡河時,遠遠望見上遊漂來一片荷葉,像席子那樣大,一個美麗的女子坐在上面。
近處一看,正是神女霞姑。
金生一躍跳到荷花上,一會兒,人與荷花漸漸漂遠了,越來越小,最後像銅錢那樣大,終于看不見了。
這件事與趙弘那件事,都發生在明朝末年,隻不知誰在前,誰在後。
如果這事發生在萬生誅殺五通神之後,那麼吳中“五通”就隻剩下“半通”,越發不足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