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寫西門不能守禮,防邪亂于未然;中段寫月娘付理亂于不聞,一任婦女遙街行走,而西門亦止醉夢,一線不知,成何家範?下半寫西門偏愛蕙蓮,便不能統服衆下。
即惠祥失誤點茶,固亦職分中事,使西門不與蕙蓮勾搭,雖百鞭惠祥,有何閑說?乃止因一事下替,遂起淩夷之漸。
作者蓋深為處家者棒喝也,凡有家者識之。
此回文字,又特特于樓上賞燈作對。
如言“疑為公侯人家”一語,遙照燈樓下一語,一字不差。
蕙蓮幾個“一回”,與金蓮登樓幾個“一回”又遙遙作以。
蓋寫蕙蓮原欲将其結果,為瓶兒作履霜之戒,故又寫一元夜叉到獅子街燈樓上。
而蕙蓮又作者欲再作一金蓮之後塵。
故又用幾個“一回”字,特特遙照也。
寫金蓮遞酒,必用西門慶自叫他去,且随即留敬濟于衆美中不顧而去。
宜乎雙珠盡失,且又不全病月娘也。
敬濟即戲金蓮,又挑蕙蓮,見迷色者逢雲即是巫山,遇水皆雲洛浦。
此等心事,又不特西門一人,而漸漸心粗膽大,以至難制,皆西門失防之故也。
蕙蓮看破機關,為後文金蓮必欲妒死之因。
蓋以蕙蓮之為人,有何涵養?眼中一事曆久而不出者,’止因懼怕金蓮,不敢聲揚。
彼固自雲“等他再有言語到我們,我自有話說。
”然則蕙蓮固必然将此意點明金蓮。
而金蓮險人也,豈肯又如前番受雪娥、嬌兒一挫之虧哉,固不惜晝夜圖維,千方百計思所以去之,而天假其便,忽有來旺兒言,以中其計,行其術,必至于置之死地而後已也。
然而窗外一觑春風,早為一付勾魂帖。
蕙蓮自為得意,不知其賈禍之機,實本于此也。
此文作者深著世情之險,危機觸處皆然。
人甚勿以拿人細處為得計也。
看官每不肯于無字中想其用意,其妙意安得出! 上回金蓮一觑蕙蓮,已理一妨根于自己腹内;此處蕙蓮一觑金蓮,又伏一惡刺于他人眼中。
一層深一層,所以必死之而後已也。
文字深淺之法,誰其知之? 此回全是透露末路文字:看其寫金蓮、敬濟處,寫韓嫂兒,寫贲四嫂,寫長姐,寫惠祥。
夫寫惠祥,何以見其亦為末路寫也?不見後文來保欺恩,以此日之惠祥,與彼日之惠祥,遙遙一照,即知天道報應處絲毫不爽。
總之,上文諸人皆完聚,下文又要出一雪娥之醜,露蕙蓮之破。
此日乃全勝時,不全勝時又為之預先一照,匪特勸懲何在?亦何以為之文法哉! 獅子街,武二哥報仇之處,乃瓶兒又住此,王六兒又住此。
今必令金蓮兩至其地,且蕙蓮亦必至其地。
真是作孽者每與死地相尋,而不肯一遠。
寫盡作孽人矣。
蠻腰細舞章台柳,素口輕歌上苑春。
香氣拂衣來有意,翠花落地拾無聲。
不因一點風流趣,安得韓生醉後醒。
話說一日,天上元宵,人間燈夕,西門慶在廳上張挂花燈,鋪陳绮席。
正月十六,合家歡樂飲酒。
西門慶與吳月娘居上,其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孫雪娥、西門大姐都在兩邊同坐,都穿着錦繡衣裳。
春梅、玉箫、迎春、蘭香一般兒四個家樂,在旁[扌栾]筝歌闆,彈唱燈詞。
獨于東首設一席與女婿陳敬濟坐。
果然食烹異品,果獻時新。
小玉、元宵、小鸾、繡春都在上面斟酒。
那來旺兒媳婦宋蕙蓮卻坐在穿廊下一張椅兒上,口裡嗑瓜子兒。
等的上邊呼喚要酒,他便揚聲叫:“來安兒,畫童兒,
】上邊要熱酒,快趱酒上來!賊囚根子,一個也沒在這裡伺候,都不知往那去了!”
】隻見畫童燙酒上去。
西門慶就罵道:“賊奴才,一個也不在這裡伺候,
】往那去來?賊少打的奴才!”小厮走來說道:“嫂子,誰往那去來?就對着爹說,吆喝教爹罵我。
”蕙蓮道:“上頭要酒,誰教你不伺候?關我甚事!不罵你罵誰?”畫童兒道:“這地上幹幹淨淨的,嫂子嗑下恁一地瓜子皮,爹看見又罵了。
”蕙蓮道:“賊囚根子!六月債兒熱,還得快就是。
】甚麼打緊,便當你不掃,丢着,另教個小厮掃。
等他問我,隻說得一聲。
”
不知皆為來旺“醉罵”一節生根也。
】畫童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