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打着他罵道:“賊奴才淫婦,你從幾時就恁大來?别人興你,我卻不興你。
姐姐,你知我見的,将就膿着些兒罷了。
平白撐着頭兒,逞什麼強?姐姐,你休要倚着,我到明日洗着兩個眼兒看着你哩!”一面罵着又打,打了又罵,打的秋菊殺豬也似叫。
李瓶兒那邊才起來,正看着奶子打發官哥兒睡着了,又唬醒了。
明明白白聽見金蓮這邊打丫鬟,罵的言語兒有因,一聲兒不言語,唬的隻把官哥兒耳朵握着。
一面使繡春:“去對你五娘說休打秋菊罷。
哥兒才吃了些奶睡着了。
”金蓮聽了,越發打的秋菊狠了,罵道:“賊奴才,你身上打着一萬把刀子,這等叫饒。
我是恁性兒,你越叫,我越打。
莫不為你拉斷了路行人?
】人家打丫頭,也來看着你。
好姐姐,對漢子說,把我别變了罷!”李瓶兒這邊分明聽見指罵的是他,把兩隻手氣的冰冷,忍氣吞聲,敢怒而不敢言。
早晨茶水也沒吃,摟着官哥兒在炕上就睡着了。
等到西門慶衙門中回家,入房來看官哥兒,見李瓶兒哭的眼紅紅的,睡在炕上,問道:“你怎的這咱還不梳頭?上房請你說話。
你怎揉的眼恁紅紅的?”李瓶兒也不題金蓮指罵之事,隻說:“我心中不自在。
”西門慶告說:“喬親家那裡,送你的生日禮來了。
一匹尺頭、兩壇南酒、一盤壽桃、一盤壽面、四樣下飯。
又是哥兒送節的兩盤元宵、四盤蜜食、四盤細果、兩挂珠子吊燈、兩座羊皮屏風燈、兩匹大紅官緞、一頂青緞[扌寨]的金八吉祥帽兒、兩雙男鞋、六雙女鞋。
咱家倒還沒往他那裡去,他又早與咱孩兒送節來了。
如今上房的請你計較去。
他那裡使了個孔嫂兒和喬通押了禮來。
大妗子先來了,說明日喬親家母不得來,直到後日才來。
他家有一門子做皇親的喬五太太聽見和咱們做親,好不喜歡!到十五日,也要來走走,咱少不得補個帖兒請去。
”
】李瓶兒聽了,方慢慢起來梳頭,走了後邊,拜了大妗子。
孔嫂兒正在月娘房裡待茶,禮物擺在明間内,都看了。
一面打發回盒起身,與了孔嫂兒、喬通每人兩方手帕、五錢銀子,寫了回帖去了。
正是:但将鐘鼓悅和愛,好把犬羊為國羞。
有詩為證:西門獨富太驕矜,襁褓孩兒結做親。
不獨資财如糞上,也應嗟歎後來人。
李瓶兒一水性婦人,尚可與為善者也。
春梅一縱性丫頭,亦非不可化導者也,亦視其所遇為何如人,所處為何如境耳。
着潘金蓮者,則可殺而不可留者也。
賦以美貌,正所謂傾城傾國并可傾家,殺身殺人亦可殺子孫。
乃始終與瓶分而與梅合者,梅剛面瓶柔,瓶處其上面梅處其下矣。
此等婦人真無可安置處,不如仍令武松殺之,然惟其武松能殺之,世人皆不欲殺也。
此斯世之所以多西門大官人欤?
即定親一層,一群無知婦人,以凡戲為真事,遂以正事為兒戲,真忘其家中尚有正主也。
月娘言語之間,謙中帶傲,然中有否。
西門慶直現于聲色,左日不般配,右日不雅相。
此刻之西門慶,又非複當年之西門慶矣。
小人得志,大抵如斯,面潘金蓮不察言,不觀色,猶以昔日之西門慶視之,其被叱也宜矣。
含羞于此者,乃結恨于彼,瓶兒之病于是深,官哥之死亦于是速矣。
可見定親一事,正是官哥喪命之根。
樂極生悲,乃陰陽消長之機,亦禍福相因之理,可不慎哉!可不懼哉!餘有幼小結識告示,附記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