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丢着罷,亦發等他來拾掇。
歪蹄潑腳的,沒的展污了嫂子的手。
你去扶持你爹,爹也得你恁個人兒扶持他,纔可他的心。
俺每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貨兒。
隻嫂子正名正頂轎子娶将來的,是他的正頭老婆,秋胡戲。
」這老婆聽了,正道着昨日晚夕他的真病,于是向前雙膝跪下,說道:「娘是小的一個主兒,娘不高擡貴手,小的一時兒存站不的;當初不因娘寬恩,小的也不肯依随爹。
就是後邊大娘,無過隻是個大綱兒,小的還是娘擡舉多,莫不敢在娘面前欺心!随娘查訪,小的但有一字欺心,到明日不逢好死,一個毛孔兒裡生下一個疔瘡!」金蓮道:「不是這等說,我眼子裡放不下砂子的人,漢子既要了你,俺每莫不與你争。
不許你在漢子根前弄鬼,輕言輕語的;你說把俺每躧下去了,你要在中間踢跳。
我的姐姐,對你說,把這等想心兒且吐了些兒罷!」惠蓮道:「娘再訪,小的并不敢欺心,到隻昨日晚夕娘錯聽了。
」金蓮道:「傻嫂子!我閑的慌,聽你怎的?我對你說了罷,十個老婆,買不住一個男子漢的心。
你爹雖故家裡有這幾個老婆,或是外邊請人家的粉頭,來家通不瞞我一些兒,一五一十就告我說聲;你六娘當時和他一個鼻子眼兒裡出氣,甚麼事兒來家不告訴我?你比他差些兒。
」說得老婆閉口無言,在房中立了一回,走出來了。
走到儀門夾道内,撞見西門慶,說道:「你好人兒,原來你是個大滑答子貨?昨日人對你說的話兒,你就告訴與人。
今日教人下落了我恁一頓!我和你說的話兒,隻放在你心裡,放爛了纔好。
想起甚麼來對人說!幹淨你這嘴頭子,就是個走水的槽,有話到明日不告你說了。
」西門慶道:「甚麼話?我并不知道。
」那老婆瞅了一眼,往前邊去了。
平昔這婦人嘴兒乖,常在門前站立,買東買西,趕着夥計叫傅大郎,陳經濟叫姑夫,贲四叫老四。
昨日和西門慶勾搭上了,越發在人前花哨起來,常和衆人打牙配嘴,全無忌憚、或一時教傅大郎:「我拜你拜,替我門首看着買粉的。
」那傅夥計老成,便驚心兒替他門首看過來,叫住,請他出來買。
玳安故意戲他,說道:「嫂子,賣粉的早辰過去了!你早出來,拿秤稱他的好來。
」老婆罵道:「賊猴兒!裡邊五娘、六娘使我要買搽的粉。
你如何拿秤稱?三斤胭脂,二斤粉,教那淫婦搽了搽?看我進裡邊,對他說不說!」玳安道:「耶嚛,嫂子!行動隻五娘諕我,幾時來?」一回又叫:「贲老四,你對我門首看着賣梅花菊花的;我要買兩對兒戴。
」那贲四誤了買賣,好歹專心替他看着,賣梅花的過來,叫住,請出他來買。
婦人立在二層門裡,打開廂兒揀,要了他兩對鬓花大翠,又是兩方紫绫閃色銷金汗巾兒,共該他七錢五分銀子。
婦人向腰裡摸出半側銀子兒來,央及贲四替他鑿,稱七錢五分與他。
那贲四正寫着帳,丢下來蹲着身子替他錘。
隻見玳安走來,說道:「等我與嫂子鑿。
」一面接過銀子在手,且不鑿,隻顧瞧那銀子。
婦人道:「賊猴兒!不鑿,隻情端詳的是些甚麼?你半夜沒聽見狗咬,是偷來的銀子?」玳安道:「偷倒不偷。
這銀子有些眼熟,倒像爹銀子包兒裡的。
前日爹在燈市裡,鑿與買方金蠻子的銀子,還剩了一半,就是這銀子。
我記得千真萬真!」婦人道:「賊囚!一個天下人還有一樣兒的,爹的銀子怎的到得我手裡?」玳安笑道:「我知道甚麼帳兒?」婦人便趕着打。
小厮把銀子鑿下七錢五分,交與買花翠的,把剩的銀子,拿在手裡,不與他去了。
婦人道:「賊囚根子!你敢拿了去,我筭你好漢!」玳安道:「我不拿你的,你把剩下的與我些兒,買甚麼吃。
」那婦人道:「賊猴兒,你遞過來,我與你哄的。
」玳安遞到他手裡,隻掠了四五分一塊與他,别的還〈扌塞〉在腰裡,一直進去了。
自此以後,常在門首,成兩價拿銀錢,買剪截花翠汗巾之類,甚至瓜子兒四五升量進去,教與各房丫鬟并衆人吃。
頭上治的珠子篩兒,金燈籠墜子,黃烘烘的。
衣服底下穿着紅潞紬褲兒,線捺護膝。
又大袖子袖着香茶木穉,香桶子三四個,帶在身邊。
見一日也花消二三錢銀子,都是西門慶背地與他的,此事不必細說。
這老婆自從被金蓮識破他機關,每日隻在金蓮房裡,把小意兒貼戀。
與他頓茶頓水,做鞋腳針指,不拿強拿,不動強動。
正經月娘後邊,每日隻打個到面兒,就來前邊金蓮這邊來,每日和金蓮、瓶兒兩個下棋、抹牌,行成夥兒。
或一時撞見西門慶來,金蓮故意令他傍邊斟酒,教他一處坐。
每日大酒大肉,頑耍,隻圖漢子喜歡。
這婦人見抱金蓮腿兒,正是:
「颠狂柳絮随風舞, 輕薄桃花順水流。
」
有詩為證:
「金蓮好寵弄心機, 宋氏姑容犯主闱;
晨牝不圖今蓄禍, 他日遭愆竟莫追。
」
畢竟未知後來何如,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