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已完備,打成包裹,裝了四箱,搭在官船上來家,隻少顧夫過稅。
西門慶滿心歡喜,與了他趕腳銀兩,明日早裝載進城,收卸停當,交割數目,西門慶賞了他五兩房中盤纏,又交他家中買辦東西。
這來旺兒私己帶了些人事,悄悄送了孫雪蛾兩方绫汗巾,兩雙裝花膝褲,四匣杭州粉,二十個胭脂。
背地告訴來旺兒說,自從你去了四個月光景,你媳婦怎的和西門慶勾搭;玉筲怎的做牽頭;從後子起金蓮屋裡怎的做窩巢;先在山子底下,落後在屋裡打撅,成日明睡到夜,夜睡到明。
與他的衣服首飾,花翠銀錢,大包帶在身邊,使小厮在門首買東西,見一日也使二三錢銀子。
來旺道:「怪道箱子裡,放着衣服道飾;我問着他,說娘與他的。
」雪蛾道:「那娘與他,到是爺與他的哩!」這來旺兒遂聽記在心。
」到晚夕,到後邊吃了幾锺酒,歸到房中。
常言:「酒發頓腹之言。
」因開箱子中,看見一疋藍段子,甚是花樣奇異。
便問老婆:「是那裡的段?誰人與你的?趁早實說!」老婆不知就裡,故意笑着回道:「怪賊囚!問怎的?此是後邊見我沒個襖兒,與了這疋段子,放在箱中,沒工夫做,端的誰肯與我?」來旺兒罵道:「賊淫婦!還搗鬼來哄我?端的是那個與你的?」又問:「這些首飾是那裡的?」婦人道:「呸!怪囚根子。
那個沒個娘老子?就是剌兒裡迸出來,也有個窩巢兒;棗胡兒生的,也有個仁兒;泥人{入日}下來的,他也有靈性兒;靠着石頭養的,也有個根絆兒。
為人就沒個親戚六眷?此是我姨娘家借來的叙梳。
是誰與我的?白眉赤眼見鬼到,死囚根子!」被來旺兒一拳來,險不打了一交兒:「賊淫婦!還說嘴哩!有人親看見,你和那沒人倫的豬狗有首尾。
玉筲丫頭怎的牽頭,送段子的與你;在前邊花園内兩個幹。
落後吊在潘家那淫婦裡明幹,成日{入日}的不值了。
賊淫婦!你還來我手裡吊子日兒!」那婦人便大哭起來,說道:「賊不逢好死的囚根子!你做甚麼來家打我?我幹壞了你甚麼事來?你恁是言不是語,丢塊磚瓦兒也要個下落!是那個嚼舌根的,沒空生有,枉口拔舌,調唆你來欺負老娘?老娘不是那沒根基的貨。
教人就欺負死,也揀個幹淨地方!誰說我就不信,你問聲兒,宋家的丫頭,若把腳略趄兒,把『宋』字兒倒過來,我也還跐着嘴兒說人哩!賊淫婦王八!你來嚼說我!你這賊囚根子!得不的個風兒就雨兒,萬物也要個實纔好,人教你殺那個人,你就殺那個人?」幾句語兒,來旺兒不言語了。
半日說道:「不是我打你,一時被那厮局騙了!」這疋藍段子,越發我和你說了罷,也是去年十一月裡,三娘生日,娘看見我身上,上穿着紫襖,下邊借了玉筲的裙子穿着,說道:『媳婦子怪剌剌的,甚麼樣子不好?』纔與了我這疋段。
誰得閑做他!那個是不知道?就纂我恁一偏舌頭,你錯認了老娘,老娘不是個饒人的。
明日我咒罵了樣兒與他聽,破着我一條性命,自恁尋不着主兒哩!」來旺兒道:「你既沒此事罷,平白和人合甚氣?快些打鋪我睡。
」這婦人一面把鋪伸下,說道:「怪倒路死的囚根子!〈口床〉了那黃湯,挺你那覺受福。
平日惹老娘罵你那〈毛皮〉臉彈子!」于是把來旺掠番在炕上,面裡鼾睡如雷的了。
看官聽說:但凡世上養漢子的婆娘,饒他男子漢十八分精細。
咬斷鐵的漢子,吃他幾句左話兒,右說的話,十個九個都着了他道兒。
正是:
「東淨裡磚兒, 又臭又硬。
」
有詩為證:
「宋氏偷情專主房, 來旺乘醉詈婆娘;
雪蛾暗洩蜂媒事, 緻使幹戈肘掖傍。
」
這宋惠蓮窩盤住來旺兒,過了一宿。
到次日。
到後邊問玉筲,誰人透露此事,終莫知其所由,隻顧海罵。
雪蛾不敢認犯。
一日,禍便是這段起。
月娘使小玉叫取雪蛾,一地裡尋不着,走到來旺兒房門首,隻見雪蛾從來旺兒屋裡去來,隻猜和他媳婦說話。
不想走到廚下,惠蓮在裡面切肉。
良久,西門慶前邊陪着喬大戶說話,央及:「楊州鹽商王四峰,被安撫使送監在獄中,許銀二千兩。
」央西門慶對蔡太師人情釋放,剛打發大戶去了,西門慶家中叫來旺,來旺從他屋裡跑出來。
正是:
「雪隐鹭鸶飛始見, 柳藏鹦鹉語方知。
」
以此都知雪蛾與來旺兒有首尾。
一日,來旺兒吃醉了,和一般家人小厮在前邊恨罵西門慶,說怎的我不在家,耍了我老婆,使玉筲丫頭,拿一疋藍段子,别房裡啜他,把他吊在花園裡奸耍;後來怎的停眠整宿,潘金蓮怎做窩主。
「由他,隻休要撞到我手裡;我教他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好不好把潘家那淫婦也殺了,我也隻是個死;你看我說出來,做的出來!潘家那淫婦,想着他在家擺死了他頭漢子武大,他小叔武松因來告狀,多虧了誰替他上東京打點?把武松墊發充軍去了;今日兩腳踏住平川路,落得他受用,還挑撥我的老婆養漢。
我的仇恨,與他結的有天來大!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
』到根前再說話。
破着一命剮,便把皇帝打。
」這來旺兒自知路上說話,不知草裡有人。
不想被同行家人來興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