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恃官豪放意為, 休将喜怒作公私,
貪财不顧綱常壞, 好色全忘義理虧;
狎客盜名求勢利, 狂奴乘飲弄奸欺,
欲占後世興衰理, 今日施為可類知。
」
話說韓道國走到門首打聽,見渾家和他兄弟韓二拴在鋪中去了。
急急走來獅子街鋪子内,和來保計議。
來保:「你還早央應二叔來,對當家的說了,拏個帖兒對縣中李老爹一說,不論多大事情都了了。
」這韓道國竟到應伯爵家。
他娘子兒使丫頭出來,回:「沒人在家,不知往那裡去了,隻怕在西門大老爹家。
」韓道國道:「沒在宅裡。
」問應寶,也跟出去了。
韓道國慌了,往抅攔院裡抓尋。
原來伯爵被湖州何蠻子的兄弟何二蠻子,号叫何兩峯,請在四條巷内,何金蟾兒家吃酒。
被韓道國抓着了,請出來。
伯爵吃的臉紅紅的,帽檐上插着剔牙杖兒。
韓道國唱了喏,拉到僻靜處,如此這般告他說。
伯爵道:「既有此事,我少不得陪你去。
」于是作辭了何兩峯,與道國先生同到的,問了端的。
道國央及道:「隻望二叔往大官府宅裡說說,讨個帖兒。
隻怕明早解縣上去,轉與李老爹案下,求青目一二,隻不教你侄婦見官。
事畢重謝二叔,磕頭就是了。
」說着,跪在地下。
伯爵用手拉起來,說道:「賢契,這些事兒,我不替你處?你取張布兒,寫了個說帖兒,我如今同你到大官府裡對他說,把一切閑話多丢開,你隻說我常不在家,被街坊這夥光棍時常打磚掠瓦,欺負娘子。
衆人稱:你兄弟韓二氣忿不過,和他嚷亂,反被這夥人群住,揪采在地亂行踢打,同拴在鋪裡。
望大官府讨個帖兒,對李老爹說,隻不教你令正出官,管情見個分上就是了。
」那韓道國取筆硯,連忙寫了說帖,安放袖中。
伯爵領他徑到西門慶門首,問守門的平安兒:「爹在家?」平安道:「爹在花園房裡,二爹和韓大叔請進去。
」那應伯爵狗也不咬,走熟了的,同韓道國進入儀門,轉過大廳,由鹿頂鑽山進去,就是花園角門。
抹過木香棚,兩邊松牆,松牆裡面三間小卷棚,名喚翡翠軒,乃西門慶夏月納涼之所。
前後簾栊掩映,四面花竹陰森,周圍擺設珍禽異獸,瑤草琪花,各極其盛。
裡面一明兩暗書房,有畫童兒小厮在那裡掃地,說:「應二爹和韓大叔來了!」二人掀開簾子,進入明間内。
隻見書童在書房裡,看見應二爹和韓大叔,便道:「請坐,俺爹剛纔進後邊去了。
」一面使畫童兒請去。
伯爵見上下放着六把雲南瑪瑙、漆減金釘藤絲甸矮矮東坡椅兒,兩邊挂四軸天青衢花绫裱白绫邊名人的山水,一邊一張螳螂蜻蜒腳,一封書大理石心璧畫的幫桌兒,桌兒上安放古銅爐流金仙鶴。
正面懸着「翡翠軒」三字。
左右粉箋吊屏上寫着一聯:「風靜槐陰清院宇,日長香篆散簾栊。
」伯爵于是正面椅上坐了,韓道國拉過一張椅子打橫。
畫童後邊請西門慶去了。
良久,伯爵走到裡邊書房内。
裡面地平上安着一張大理石黑漆縷金涼床,挂着青紗帳幔。
兩邊彩漆描金書廚,盛的都是送禮的書帕、尺頭,幾席文具,書籍堆滿。
綠紗窗下,安放一隻黑漆琴桌,獨獨放着一張螺蟲甸交椅。
書箧内都是往來書柬拜帖,并送中秋禮物帳簿。
應伯爵取過一本,揭開觀開,上面寫着:蔡老爺、蔡大爺、朱太尉、童太尉;中書蔡四老爹、都尉蔡五老爹,并本縣知縣、知府四宅;第二本是周守備、夏提刑、荊都監、張團練,并劉、薛二内相。
都是金段尺頭、豬酒金餅、鲥魚海鮮、雞鵝大禮,各有輕重不同。
這裡二人等侯不題。
且說畫童兒走到後邊金蓮房内,問:「春梅姐,爹在這裡?」春梅罵道:「賊見鬼,小奴才兒!爹在間壁六娘房裡不是?巴巴的跑來這裡問。
」畫童便走過這邊。
隻見繡春在石台基上坐的,悄悄問:「爹在房裡?應二爹和韓大叔來了,在書房裡,請爹說話。
」繡春道:「爹在房裡,看着娘與哥裁衣服哩!」原來西門慶拏出兩疋尺頭來,一疋大紅纻絲,一疋鹦哥綠潞紬,教李瓶兒替官哥裁毛衫兒、披襖、背心兒、護頂之類。
在灑金炕上正鋪着大紅氈條。
奶子抱着哥兒在旁邊,迎春執着熨鬥。
隻見繡春進來,悄悄拉迎春一把。
迎春道:「你拉我怎麼的?拉撇了這火落在氈條上。
」李瓶兒便問:「你平白拉他怎的?繡春道:「畫童說:應二爹來了,請爹說話。
」李瓶兒道:「小奴才兒!應二爹來,你進來說就是了,巴巴的扯他!」西門慶分付畫童:「請二爹坐坐,我就來。
」于是看裁完了衣服,便衣出來書房内見伯爵,二人作揖坐下。
韓道國打橫。
西門慶喚畫童取茶來。
不一時,銀匙雕漆茶锺,蜜餞金澄泡茶吃了,收了盞托去。
伯爵就開言說道:「韓大哥,你有甚話?對你大官府說。
」西門慶道:「你有甚話說來?」韓道國纔待說街坊有夥不知姓名棍徒,被應伯爵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