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些話了。
」婦人道:「這不是有了五十兩銀子,他到明日,一定與咱多添幾兩銀子,看所好房兒。
也是我輸了身一場,且落他些好供給穿戴!」韓道國道:「等我明日往鋪子裡去了,他若來時,你隻推我不知道,休要怠慢了他;凡事奉他些兒。
如今好容易撰錢,怎麼趕的這個道路!」老婆笑道:「賊強人,倒路死的!你倒會吃自在飯兒,你還不知老娘怎樣受苦哩!」兩個又笑了一回,打發他吃了晚飯,夫婦收拾歇下。
到天明,韓道國宅裡讨了鑰匙,開鋪子去了;與了老馮一兩銀子謝他,俱不必細說。
一日,西門慶同夏提刑衙門回來。
夏提刑見西門慶騎着一匹高頭點子青馬,問道:「長官,那疋白馬怎的不騎?又換了這匹馬,到好一匹馬!不知口裡如何?」西門慶道:「那馬在家歇他兩日兒。
這馬是昨日東京翟雲峯親家送來的,是西夏劉參将送他的,口裡纔四個牙兒,腳程緊慢,多有他的。
隻是有些毛病兒,快護糟踅蹬。
初時着了路上走,把膘息跌了許多,這兩日,纔吃的好些兒了。
」夏提刑道:「這馬甚是會行,隻好長騎着,每日蹗街道兒罷了,不可走遠了他。
論起在咱這裡,也值七八十兩銀子。
我學生騎的那馬,昨日又瘸了,今早來衙門裡來,旋拏帖兒問舍親借了這匹馬騎來了,甚是不方便。
」西門慶道:「不打緊,長官沒馬,我家中還有一匹黃馬,送與長官罷。
」夏提刑舉手道;「長官下顧,學生奉價過來。
」西門慶道:「不須計較,學生到家就差人送來。
」兩個走到西街口上,西門慶舉手分路來家;到家就使玳安把馬送去。
夏提刑見了大喜,賞了玳安一兩銀子,與了回帖兒,說:「多上覆,明日到衙門裡面謝。
」過了兩月,乃是十月中旬時分。
夏提刑家中做了些菊花酒,叫了兩名小優兒,請西門慶一叙,以酬送馬之情。
西門慶家中吃了午飯,理了些事務,往夏提刑家飲酒。
原來夏提刑備辦一席齊整酒殽,隻為西門慶一人而設。
見了他來,不勝歡喜,降階迎接,至廳上叙禮。
西門慶道:「如何長官這等費心!」夏提刑道:「今年寒家做了些菊花酒,閑中屈執事一叙,再不敢他客。
」于是見畢禮數,寬去衣服,分賓主而坐。
茶罷着棋,就席飲酒叙談。
兩個小優兒在旁彈唱。
正是得多少:
「金尊進酒浮香蟻, 象闆催筝唱鹧鸪。
」
不說西門慶在夏提刑家飲酒。
單表潘金蓮見西門慶許多時不進他房裡來,每日翡翠衾寒,芙蓉帳冷。
那一日把角門兒開着,在房内銀燈高點,靠定帏屏,彈弄琵琶。
等到二三更,便使春梅瞧數次,不見動靜。
正是:
「銀筝夜久殷懃弄, 寂寞空房不忍彈。
」
取過琵琶,橫在膝上,低低彈了個二犯江兒水以遣其悶。
在床上和衣兒又睡不着,不免:
「悶把帏屏來靠, 和衣強睡倒。
」
猛聽的房檐上鐵馬兒一片聲響,隻道西門慶來到敲的門環兒響,連忙使春梅去瞧。
他回頭:「娘錯了。
是外邊風起落雪了。
」婦人于是彈唱道:
「聽風聲嘹 ,雪酒窗寮,任水花片片飄。
」
一回兒,燈昏香盡,心裡欲待去剔續,見西門慶不來,又意兒懶的動旦了。
唱道:
「懶把寶燈挑,慵将香篆燒。
(隻是捱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
)捱過今宵,怕到明朝。
細尋思,這煩惱,何日是了?(暗想負心賊,當初說的話兒,心中由不的我傷情兒。
)想起來,今夜裡,心兒内焦。
誤了我青春年少。
(誰想你弄的我三不歸,四捕兒着他。
)你撇的人有上稍來沒下稍!」
且說西門慶約一更時分,從夏提刑家吃了酒歸來,一路天氣陰晦,空中半雨半雪下來。
落在衣服上,多化了。
不免打馬來家。
小厮打着燈籠,就不到後邊,徑往李瓶兒房來。
李瓶兒迎着,一面替他拂去身上雪霰。
西門慶穿着青絨獅子補子,坐馬白绫襖子,忠靖段巾,皂靴棕套,貂鼠風領。
李瓶兒替他接了衣服,止穿绫敞衣,坐在床上,就問:「哥兒睡了不曾?」李瓶兒道:「小官兒頑了這回,方睡下了。
」西門慶吩咐:「叫孩兒睡罷,休要沉動着,隻怕諕醒他。
」迎春于是拏茶來吃了。
李瓶兒問:「今日吃酒來的早?」西門慶道:「夏龍溪還是前日因我送了他那匹馬,今日全為我費心治了一席酒請我;又叫了兩個小優兒。
和他坐了這一回,見天氣下雪,來家早些。
」李瓶兒道:「你吃酒?教丫頭篩酒來你吃。
大雪裡來家,隻怕冷哩。
」西門慶道:「還有那葡萄酒,你篩來我吃。
今日他家吃的是自造的菊花酒,我嫌他〈肴欠〉香〈肴欠〉氣的,我沒大好生吃。
」于是迎春放下卓兒,就是幾碟腌雞兒嗄飯,細巧菓菜之類。
李瓶兒拏杌兒在旁邊坐下,卓下放着一架小火盆兒。
這裡兩個吃酒,潘金蓮在那邊屋裡冷清清,獨自一個兒坐在床上,懷抱着琵琶,桌上燈昏燭暗。
待要睡了,又恐怕西門慶一時來;待要不睡,又是那盹困,又是寒冷。
不免除去冠兒,亂挽烏雲,把帳兒放下半邊來,擁衾而坐。
正